第178章(1 / 1)

“荒谬。”月娘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若我真要助我爹假死藏身,何不干脆与他离开宁川,远走他乡?”

“因为李远平。”

此言一出,月娘身形一震,笑意忽地凝滞。

薛南星目光如炬,“因为你不知如何向他解释,更怕他知道张启山还活着。”

月娘张了张口,刚欲辩解,薛南星已截断她的话头,“此为其一。其二,你虽早知张启山藏身灵光寺,却是前几日回张府,见到张伯给你的长命锁才原谅他的,不是吗?而那时我已经在查此案,再走已然来不及了。”

月娘缓缓摇头,“我爹已死四年,任你如何说,他都不可能复生......”

薛南星神情不改,忽从身后拿出一本经书。她将话锋一转,“这本经书里的故事,你可曾听过?”

月娘别过脸去,“我向来不懂佛偈,来灵光寺不过是为学生祈福,哪懂什么经书故事。”

薛南星听了这话,双眼弯了弯,负手平静地看着她,“好,这故事你不懂。那......”她上前一步,“一个罪孽深重的父亲,宁愿自毁面容也要守护女儿,忏悔赎罪的故事呢?”

此言一出,月娘的脸色霎时就变了,“民妇不知,没听过。”她深吸一口气,须臾,慢慢抬眼看回薛南星,“大人若真找到真凶,还请秉公执法。若没有,也不必在此打哑谜。民妇不过一介女流,听不懂这些。”

言罢,她挽起竹篮,转身就要离开。

然而,月娘方走出两步,忽听身后传来沉沉一声,“你若不懂,那我便只好去请教李先生了。”

月娘蓦地顿住脚步,再回身时,眼神与声线一并凉下来,“你究竟是谁?究竟安的什么心?”

薛南星将目光落到院中的日冕,酉时初刻,再不多时,日头就要沉下去了。

她不欲再与月娘多纠缠,上前一步,径自道:“康仁十二年,前内阁次辅程启光因触怒先帝,全家被流放。可就在他们离京那日,程家上下十口,连同薛尚书一家三口,共计十三人,皆葬身青峰崖下。”

“月余后,新帝登基,下令彻查此案,并将寻回的尸骨交由程启光最信任的关门弟子张启山查验。最终,此案却以意外盖棺定论。”

月娘别开目光,只道:“不过是一场意外,与我爹又有何干?”

“意外?”薛南星面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是冷厉的,“他研习验尸之术多年,会验不出活活打死与坠崖而亡的区别?旁人可以说意外,他张启山,绝对不能!”

月娘抬起头,怔怔地看向她,目光复杂难辨,仿佛从未见过眼前之人,又仿佛已经认识她许久。

“可笑的是……”薛南星道:“他们为伪造这场‘意外’,在发现尸骨仅十一具后,又杀害两人充数,其中......还有个七八岁的孩子。”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忽而转缓,“你不是问我是谁吗?”

细碎的光透过菩提叶洒下,扑向她清致的眉眼,眸光流转中是出乎意料的沉静。

她定睛看着月娘,平静地道:“我便是程启光的外孙女,那个劫后余生捡回一条命,又被他们追杀了十年的孩子。”

“你……”月娘张了张口,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第99章 张启山“他已经死了。

“你……”月娘张了张口,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薛南星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你爹假死脱身,想来也明白个中缘由。他替那些人做了这么多年刽子手,早就料到会有被灭口的一日。这一次,即便我不拆穿你们,那下一次呢?你们能躲一辈子吗?或许张启山可以,你可以,但是李远平呢?你腹中的孩儿呢?他们可以吗?”

月娘身形一震,下意识将手抚上小腹。

薛南星的目光落在她手上,轻叹一声,“我与你说这些,并非是想报仇,我只是想以一个经历者的身份告诉你,亡命天涯的日子并不好受,甚至比死亡更煎熬。与其东躲西藏,不如直面,不是吗?”

一番话下来,将个中利害与情理说的再明白不过了,月娘最后一丝坚持也随之瓦解。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入薛南星眼底,“你当真能帮我们?”

薛南星迎上她的视线,目光灼灼,“我答你,定会护你们一家三口周全,至于你爹……”她顿了顿,“或许于他而言,直面过去才是真正的解脱与救赎。”

月娘凝视她良久,心知在无回缓的余地,终是咬了咬唇,“事已至此,我不敢奢望太多,只盼他能亲眼见到我腹中孩儿平安降生。”

“好,我答应你。”薛南星郑重点头。

月娘略一迟疑,又道:“只是我与我爹并未相认,他既不知道我认出了他,也不知我与远平的事。我……我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也不知能怎么帮你。”

薛南星默了一默,忽而伸手,“且借你一样东西。”

……

日头开始西沉,斜阳在檐下淬上金。

“咚咚咚咚”

“明厄师叔,京城里来了两位大人,说有些事想问问您。”尘一见屋里没动静,俯身贴上门扉,仔细听了一阵,又叩了两下,“明厄师叔您在吗”

“明”

下一个字还未出口,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明澄澄的斜阳猝不及防地刺入,像打开一口尘封多年棺椁,入目的,满是半空里浮动的尘埃。

尘一踉跄着险些摔进屋内,他慌忙扶住门框站稳,眯眼朝屋里觑了觑,忍不住抱怨一声,“师叔,您这屋里头没窗,怎的也不点盏灯,也忒黑了。”说完,他回过身,合十行礼,“二位大人,请进。”

薛南星跨入门槛,抬手扇了扇,又闭目缓了缓,才渐渐看清屋内景象。

一道佝偻的身影端坐于蒲团上,身前一方矮案,却不似方丈明修大师屋内那样放的灯和笔,而是搁着一壶一盏。那人低垂着头,枯瘦如柴的身形在昏暗中纹丝不动,乍看之下,竟分不清是活人还是死人。

薛南星回头看了一眼陆乘渊。

四目交汇,陆乘渊微微颔首。

尘一步上前,对着那道人影合十道:“明厄师叔,正是这二位大人。”一顿,又瞥一眼里屋的书案,试探道:“弟子去备些笔墨”

“小师傅……”清冷的声音截断他的话,薛南星道:“不必了。”

“不、不必?”尘一满脸困惑,“可大人您不是要问话么,师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