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字被卡住,挡在心脏之中,固执地不愿出去,冥顽不灵地抵抗。

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回答,他却怎么也说不出那个字。

只是一个字而已,星斗不知道有一天说出一个字竟然需要那么大的勇气,那么强大的意志。

短暂而焦灼的三分钟过去,他还是没能给出肯定的回答。

卜宜年的脸色也已经和缓。他静静注视着自己的学弟,像是明白了什么,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每个想要站上舞台的人都会有压力,你不是什么不适合的人,你只是还没看清自己。你再想想,先不要急着拒绝,如果直到上台你都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强求。”

说罢,对着神色各异的其他人呼呵:“还在等什么,中场休息时间到了,还不快点去吃饭,难道你们想饿倒在舞台上吗?”

神奇的是,无论是对他马首是瞻的二A,还是一直颇有意见的一A,这回都没有反驳他,也没有对这番粗鲁的话提出建议,只是沉默着转移视线,安静地离开。

贴心地留下了独处思考的空间。

星斗理解了他们的意图,他望着浩浩荡荡的队伍钻出教室门往预先备好的食堂走去,和回过头瞥他的几人对上视线,淡淡地看着他们像是被抓住狐狸尾巴似的惊慌转身,直到再也看不清。

“呼……”他缓慢地捏紧拳头,抵在胸口,呼出一口沉重压抑的气,眼里滑过一丝悲恸。

谁也不知道,那句话并非突发奇想,也不是一时意气。

而是经历两场比赛后已经无法忍耐的退步。

从踏入这个地方,星斗就认出了这里。

怎么可能忘记呢?

这是最深沉漆黑的梦境,最不堪回首的过往,最狼狈丑陋的结尾。

这是“过去”的他,宣告退幕的舞台。

【你把那个盒子藏在心底,藏在漆黑的缝隙,藏在谁也不知道的深海。

你以为你会忘记,你以为你不在乎。

却在触碰到熟悉事物的那一刹,连阻拦都来不及,眼睁睁看着回忆的盒子褪去灰尘,挣开束缚,自然而然。

啪咔,如同放出大片的蝴蝶,它们不容拒绝地飞出了牢笼,冲破了束缚。

是的,你终于想起来了。

那根本不是能忘记的事情。

它早就融入骨血,沾染灵魂,变成了如今的你无法消磨的一部分。

要怎么才能舍弃自己?】

即使成为追逐虚无之梦的唐吉坷德,也会想起曾经刺伤自己的剑刃。

即使成为沉眠深海无心无魂的小人鱼,也会想起被所爱放逐的痛苦。

无论多么荒诞的故事,多么瑰丽的语言都无法遮掩其下的真实。

骑士放弃梦想,人鱼放弃所爱。

星斗……放弃过自己。

第118章

这样下去不行,没有时间为那点微不足道的情绪纠结。

星斗很清楚这一点,他也努力过,试图压下这份过于黯淡过于沉郁的情绪,不想干扰到正常的比赛进程。

但人的情绪是非常任性的存在,你根本不知道它会在哪个阶段冲破阻拦的堤坝,汹涌着溢出,将一切都沾染上过于强烈的色彩。

他不去思索,余光瞥见的角落仍然会勾起记忆;不去回想,眼前出现的舞台带着曾经的场景席卷脑海;不去沉溺,观众席陌生又熟悉的欢呼拉扯情感。

无处不在的气息里,是摆脱不了的怯懦与颓然,是挥之不去的那个身影。

仅仅是等待第二场比赛投票的间隙,星斗就被拽入过去,看见苍白灼目的灯光,颤抖的手臂,压抑着哭腔的致谢向着空无一人的台下。

于是星斗明白,那是无法逃脱的梦魇,凡人无力挣扎的桎梏。

“要怎么办才好呢?到了最后一步,出问题的反而是我吗?不会太不像样了吗?”

被独自留下的黑发少年,轻轻依靠着墙壁,半仰起头,勉强勾起嘴角,一手捂住脸庞,低声询问着。

像是要从自己那里得到答案,又像是不做抵抗的最后妥协。

“星斗不会有问题。”

食堂里低声讨论着的人群里,杨语的话语依旧郑重坚定,没有一丝怀疑。

“是吗?”夏元扶扶眼镜,挑衅似的瞥他一眼,“你有什么证据?”

“你懂什么啊,只会戴眼镜耍酷的家伙。”杨语冷哼,“星斗可不是那样软弱的家伙,现在也只是暂时有些困扰,等他想清楚事情就解决了。”

夏元嗤笑:“说到底也不过是自己的推测,这也能拿来做依据吗?你确定你的推理逻辑课不用重新上一遍吗?”

杨语炸毛似的从位置上跳了起来,恶狠狠瞪他:“那你的意思是,星斗做不到吗?要来打赌看看吗?如果他能跳好,你就倒立着从这走回宿舍。”

“我什么时候说不认为星斗能跳好了?”回应他的是一句轻飘飘的反驳。

“那你刚刚还说……”

夏元半点不慌地表明立场:“我只是在说你这样毫无根据的话没有说服力。从这段时间的录像来看,星斗的实力进步了很多,对上三年级也有胜算,我是有实际依据这么说的。”

言下之意,你只是盲目相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