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自己弄出的声音吓得打了个哆嗦,惊恐得眼瞳放大,慌张看向秦渊。
就像是刚出生的小兽,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令它惊恐万状。
“没事的,没事的。”秦渊赶紧搂住他,极力让自己是声音听起来平缓,“是岑南,不是坏人。”
唐秋哑了一瞬,望了望岑南又望向地面上的污渍与碎瓷。
“我又给你添麻烦了……”他愧疚道。
岑南尴尬地站在远处挠了挠头:“唐公公你别难过呀,是我用劲大了吓到你了吧。”
秦渊敏锐地意识到唐秋的情绪不对,可心病却是最难医治的顽疾。他徒劳地重复着宽慰的话,竭尽全力向对方分享自己的温度,试图让唐秋在自己这里得到足够的安全感。
唐秋把脸埋进秦渊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腰,没有声音也不动弹了。
“你什么事?”秦渊这才抽空转头问岑南。
岑南脸上还是有些不自在:“就是告诉您,京畿大营借调的兵马都送还了,那些山匪都押在刑部大牢,等着您亲自审。”
“好。”秦渊垂眼,“下去吧,差两个小宦进来打扫。”
他说完,岑南没动,站在原地挠着头嘿嘿傻笑。
“还有事?”秦渊挑眉问他。
“就是、就是我撞碎屏风的事情,您能不能不告诉哥哥呀?”岑护卫天不怕地不怕,敢闯太后寝宫,敢在皇帝头上动土,就怕他哥黑了脸。
“下次小心些。”秦渊应声,算是答应这次帮他遮掩。
岑南得了便宜,这才美滋滋地出门寻人打扫。
唐秋还窝在秦渊怀里,由下而上缓缓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声音闷闷地传来:“陛下,韩玉阶怎么样了?”
他在山上就陷入昏睡,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
秦渊想了想,道:“我让沈危楼好好照顾他,现在很安全。”
唐秋听了才算放下心,贴着秦渊的胸口不一会就睡了过去。
韩玉阶当真安全极了。
京城内外,除了皇宫戒备森严就是沈家甲卫多。
沈危楼尽管嘴硬不理会韩玉阶,手下副将替他安排住所的时候却也没有阻拦,只是把他当作透明的空气,不去瞧罢了。
折腾了一宿的大家人困马乏,郭啸也是个战场上下来的大老粗,给人安排住所无非一间有盖的房子一张有被的床。里面暖不暖,有没有茶点热水,他是一概不管的。
韩玉阶并没有挑这些,仍旧裹着沈危楼的披帛呆坐在房间里。
眼前浮现着不久之前的一幕幕。
他被磕伤了头,使不上力气,看守他的山匪色心大起,对他上下其手。被触碰的每一寸皮肤都仿佛在泥浆里滚过般恶心,贪婪的面孔追着他亲吻,撕裂他的衣裳要看到最里面。
韩玉阶近乎绝望地认命,试图说服自己贱命一条还谈什么清白。
也就是那一瞬,长箭贯胸,滚烫的血洒满他残破的衣襟。沈危楼在幢幢火炬下露出刚毅的面容,神兵天降,在韩玉阶心上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是很快,这一笔又被他自己利落地抹除了。
韩玉阶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残破不堪还沾着那个山匪的血污。他把那套藕色的裙装彻底脱掉,桌上仅剩的半壶冷茶全泼在自己身上。
他冷得发抖,只好把沈危楼的披帛裹紧,蜷缩在地上,忽而无声地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眼角却也淌下泪水。
他想到了安稳趴在秦渊肩上。无论寒风还是雪夜都可睡得安稳的唐秋。
他怎么会不嫉妒呢?
少时兄弟两小无猜,韩玉阶以为他们会一直在一起一同在宫中被人唾弃,一同沉沦腐烂。
可是偏偏唐秋遇见了秦渊。
那朵生在泥沼的花朵被人采撷,见到了阳光。
只剩下他一个人在阴暗的角落肆意蔓延。
他觉得唐秋幸甚,老天送给他那个愿意抱起他的人。
反观他韩玉阶,或许是做了太多恶事,老天都不待见他。
不过没关系,他想要的,都会自己去争取。
韩玉阶只披着沈危楼的战袍,宽阔的披帛下不着一物,晚风吹着细长白皙的两腿,赤脚踩在沈家花园的小径上。
打更的老仆见了,吓得魂不附体,尖叫了一声后,却听见那个散发的艳鬼问他将军的住处。
老仆慌乱地指了个方向,等艳鬼自身边走过。他才瞧见,月色之下那人有一道细窄的影子。
原来是个人。
“你来干什么?”沈危楼被扰了清闲,蹙眉挡在门口。
他褪了那一身威武的甲胄,穿着单薄的衬衣,发冠也拆了,瞧着正准备睡下。
韩玉阶不说什么,只想进去,被沈危楼有力的胳膊强硬地挡了出来。
他在战场上伤了脸,右眼眉毛中间缺口再也不会生长,发怒的时候看起来更是可怕。但韩玉阶一点也不怕,他向来是无所畏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