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捏着他的下颚,将他的脸揿下,只见那张花瓣似的红唇微启,很快自己的唇上也传来濡湿的感觉。

紧接着是醇厚的酒香。

馥郁气息的交融交替,清酒从唇齿滑入喉咙。

男人仰起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几下,吞咽不及,薄唇边溢出多余的酒液。

沈盈息撑着他的肩膀坐起来,扔开又空了的金樽,空樽在地上滚出一串单调的声响。

她双手抵着他胸膛,垂眸看着他:“酒我们喝完了,你还没醉,所以你看看,是一个人么?我是不存在的吗?”

薄唇泛着湿红,纪和致的手被少女执起,放在了她的脸上,少女细腻光滑的皮肤淌进掌心。

她歪头,猫儿一般蹭了蹭他的掌心,而后轻声道:“纪和致,我是不存在的么?”

唇中清冽的酒味仍在,纪和致喉咙一阵痉挛,喉结滚动,他没说话,左手蓦然用力扶住少女的肩背,仰头将薄唇贴上少女的红唇。

纪和致吻得很用力。

从所未有的,一种将她吞之入腹的狠厉与凶恶并进的吻。

这完全违背了他以前表现出来的种种温润沉稳。

足有半刻多钟,沈盈息被他亲得快透不过气,抵着他坚硬的肩膀往外推,喉间随之溢出低低的咛音。

他猝不及防停下,她尚且恍惚间,他已将脸埋进她的颈间,高挺的鼻梁紧紧贴着她柔软的颈肉。

沈盈息缓了缓神,继而推了下男人,还是推不动。

对她的推拒,他的回应是用双臂扣住她,把她紧紧地抱在怀中。

她便不再动,伸出手,静静地回抱住了他。

良久之后,兴许是酒力上来,纪和致启唇,声音低哑,言辞中有些吞音,似乎是有点醉了。

沈盈息第一次遇到比她还不胜酒力的人。

她是三杯倒,纪和致半杯都不到,就像个孩子般不安了。

“谈谈……”他轻声说,“我该从何谈起,息息?”

沈盈息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我不是真要谈心,我开个玩笑,只是觉得,我们不该这么苦大仇深地分别。又不是死别,只是生离而已。”

圈在背后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手臂的主人哑了声:“我知道,在你眼里我总是沉闷的、无趣的,乏味还透着苦,像冷掉的茶。比起旁人,你对我的喜欢只能被归在消遣里,我没价值的时候,大抵是你觉得我腻了的时候。”

沈盈息低头,震了下:“你这么认为我?”

纪和致在她颈间吻了吻,“我沉闷、乏味、无趣,不仅如此,我还是你眼中不怀好意的药贩子、驱鬼杀人的凶手。我算计很多,我滴水不漏,我做的事表面再光彩,内里都透着被虫蛀空的腐朽。我就是你眼里的爬蛇、虫蚁……”

“你这么认为你自己?”沈盈息抚着男人背脊的手都停了下来。

纪和致听见她的诧异,再次吻了吻她的颈,“但是息息,我这只虫子这辈子没尝过甜,我爹娘把我在药草垛里生出,我在药草里又死了一次,后来活下来的纪和致,是只披着人皮的鬼,从来没闻过苦和臭以外的味道。”

他轻轻含住她的锁骨,似乎想咬,但那点戾气在他露齿的刹那又被尽然收了回去。

纪和致轻轻地吻着她泛红的锁骨,“我以为我没权感受这世上的美好,从未有人期待过我做什么,所以我自己期待自己。”

爹娘不期待他能沿袭家风做成大夫,那么他就沿袭家承做大夫,做个好大夫。

霸占药铺的仇人不期待他能复仇,那么他就复仇,斩草除根地复仇。

没人说他能做好,所以他事事都做好,一步不错地做好每件事。

“息息,我无论如何都得完美,我不完美的话,只能面临失去,我会失去自己对自己的期许。”

纪和致停住了他密不透风的亲吻,拥着她的手臂慢慢地放松。

他似乎又温和无害起来,变回了平日里的纪大夫。

沈盈息顿了顿,推了推男人的肩膀,果然已经可以推开来。

她垂眸,望着纪和致的双眸。

他对她笑了笑,温润淡雅。

“息息,我事事都没做好。”

“但那天在纪得药铺,你送了我一根玉簪,我还以为我至少有权……终于有爱人的权利。”

“可是原来没有,”他抚上她的心口,动作虔诚纯粹,没有任何一点狎昵,他轻声问:“你这里原是实的,装的不是纪和致,我在说什么呢,当然不可能是纪和致。那么是谁呢,好像也不是上官慜之……不是谁,是什么呢?你总说我看不透,可是息息,我更看不透你。”

沈盈息掩不住脸上的奇异。

纪和致望着她脸上的奇异之色,忽地弯唇深深笑起来。

他温热的指尖点在她的眼角,弯眸道:“你看你,这种时候怎么会是这种表情呢?孩子般,可恶的表情。”

沈盈息心里空灵,她望着纪和致哀柔的眼神,想到,他会是个很靠谱的道友。

可靠又沉稳。

若非那半杯酒消释了他的几分意志,他的这些话她兴许一辈子也听不到。

谈谈心。

他却将心剖开,要她见证他血肉狰狞的血口。

她只能奇异,不惧他血口的丑陋,而是轻轻地抚摸它,再问它的主人:“那么,你的感受便是这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