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和致……属于我。”她再不肯说下去,也抬起明眸,执拗地望着纪和致。

纪和致似乎想笑,他觉得自己应是笑了。

但沈盈息只看见了一个勾起唇角的、毫无表情的木偶脸。

她迟疑了片刻:“别吓我,纪和致。”

纪和致幽幽地叹息了声,他俯身将少女拉进怀中,头颅深深地埋在她温暖的颈窝里。

“……沈盈息,我不放过你。”

他温柔地说了这么句比威胁更像调/情的话。

沈盈息松了口气,“等阿仓回来,我们得告诉他。”

纪和致沉默了片刻,“你哥哥不会同意。”

“没关系,哥哥很听我的话,”少女轻松道。

而后又似乎是为给他更多的安全感,或者说是为了弥补不能承诺的遗憾,她调笑着说:“反正我也活不长了,谁还不依着一个将死之人怎的。”

“……息息,”纪和致喉咙深处溢出一道低哑的唤声,他只唤了她一声,却没再说其他。

作为大夫,他比她自己更清楚她的情况。

沈盈息抚着青年微颤的脊背,觉得这人比她还像个病人,“好啦,什么大事嘛,值得这样。”

她说完,揽着他的脖子一起躺下去。

她接着滚进他怀里,从他胸前抬起晶亮的双眸看他,“我们不说以后的事情了,纪和致,你跟我讲讲以前的事。”

纪和致微顿,眼神柔软又温和地望着她,“我的过往并不好听,息息不如讲讲你的吧。”

“我……?”沈盈息沉吟半晌,挑挑拣拣地说了两件:“我在淮东的时候有很多朋友,她们一心一意跟我好。不像京城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青年温暖的手掌贴了贴少女的脸颊,替她勾起眼前的落发,“京城人稠情薄,古来如此,不如水乡多情。息息想家的话,我陪息息回淮东,好么?”

沈盈息两眼惆怅,眉眼耷拉着:“哪里说回就回呢,再者说,时间也不够了。”

只剩短短一年时间,她紧着回修真界才是真。

纪和致没说话,看了少女半晌,轻声道:“我儿时也不住在京城,那时随爹娘居于淮南,与息息的家正隔水相望。”

“咦?”沈盈息惊奇地握住男人手臂,抬眼欣喜地道:“淮南是个好地方,这儿的梨花白最香,我许久不曾喝过了。”

纪和致怔了下,眉眼有些放空,低喃道:“梨花白么,香而不烈的梨花白、醇而不混的梨花白……”

“纪和致?”

青年的面貌陡然间失了真,他像回到了十几年前,脸上的表情不是经年磨砺下的沉稳,而恢复了两分孩童的憨稚。

沈盈息望着他这幅神情,渐渐熄了声音。

纪和致无疑是圆滑而沉稳的,这时偶泄的纯稚神情应属于他潭起微澜的时刻,却更添了两分真情流露的动人。

“……”沈盈息轻轻拥住纪和致,闭起眸,静静听着他胸膛沉重的心跳声。

纪和致怔了下,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和茫然。

往常怀里没有这么温暖和柔软的存在,没有的。

倘若在那个弥漫着苦腥药草味的月夜里,他能等到这样一个温软的拥抱,兴许他的天地不会这样。

只是没有,因为向来没有。

纪和致阖起眸,渐渐镇静下来,他轻轻地回抱住少女,温和地笑了笑:“抱歉,刚才走了神。”

沈盈息在他怀里摇了摇头,而后拱了拱,把头埋得更深。

两人的体温逐渐过渡到彼此身上,方才忆及过往的冰冷,也就在这共享的温暖中消融了、不足为惧了。

纪和致脸上的柔情几乎要软化成水漾出来。

孤身自处时,他从没有对自己说话的欲望,因他需要冷静和沉默,以供他谨慎地布局撒网,想下一步该怎么走才能一步不错。

而和旁人共处一室时,他独处时所完善的局便可发挥作用,他虽然只能笑,但是能笑着编织一个又一个谎言。

用谎言结成绳子,把所有人套住,然后再悄无声息地将这绳索移到他们的脖子上。

纪和致是一个对自己的影子都要练习谎话的人。

“我儿时,看见爹每个月会送娘一坛梨花白……”头顶落下男人清浅的声音,口吻有些缥缈,但比平日里的温和真切许多,“梨花白真香,娘总不让我喝,她说,‘阿致,你不能喝哦,小孩子不能喝酒。’。”

纪和致轻声笑出来,笑声低沉悦耳,“‘哎呀给他喝一滴啦,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嘞。’,我爹每次都这样跟娘说,他对我挤着眼,装着为我很着急的样子。每次看见我爹着急的样子,我就会和他同仇敌忾,然后乖乖听他的话,给他试药……”

沈盈息的笑容忽然消失:“试药?”

纪和致搂紧她,轻笑:“我爹娘是同门,他们一辈子行医问卜,痴迷医道,爹说娘是医癫,娘笑爹是药痴。他们医术很高明,尤以炼药出名。”

沈盈息止住他,抬起头看向纪和致,“试药?”

纪和致垂眸,眸底温柔切切,他抽出一只手臂,宽大温暖的手掌盖住少女愕然的眸子,“我小时候很愚笨,爹说,六七岁了连十种草药都记不住,也太笨太没用了,不如给他试药,不定就开智明理了。”

“息息,我现在能记得上千种药材,爹到底是药痴,我按照他的法子,还是开智了。”

少女似乎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唇,觉得说什么都像揭人伤疤,于是气鼓鼓地瘪起嘴,不再说话。

掌下少女眨动的睫毛搔得掌心痒痒的,纪和致爱怜地低头,隔着手掌亲了亲少女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