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未走向那张床,而是走向了床榻对面的木墙。

只见,那堵木墙间,细细看来,竟悬挂了一个触目惊心?、只容一眼的洞隙。

商泓礼慢慢走近几分,他的神色十分平常,竟像是习惯了一般,将一只带着血丝的眼贴了上去。

是了,江飞白已经死了,他不会再出现了。

而他也?不必窝在两人隔壁那间逼仄潮湿的小屋里偷窥他们了。

如今,这个小院,是属于他和江让的新房。

这个窥视的洞眼,也?不需要了。

商泓礼敛眉,将那洞口堵死后,汗涔涔的头颅稍稍抬起几分,那张俊厉的、森然的面颊幽幽显出几分古怪的笑意?。

男人心?情颇好地开始起灶下厨,或许是方才得到?幸福,他总控制不住地想去瞧着他的心?上人。

江让如今眼睛有疾,视物不清,但对围棋却熟悉至极,是以,大多时候,他都会沉静地自己与自己下棋,沉淀性情。

至此,商泓礼这才有过日子的实感,心?中的暖意?几乎要将他融化了去。

只是,这位天下共主?显然被?眼前触手可?及的幸福冲昏了头脑。商泓礼本就是贵族之后,便是从?前在军中也?甚少自己动手做过饭食,经验不多。是以,男人大约没有想过,他虽处处将江飞白扮演得极好,可?一个人的厨艺,却是难以模仿的......

饭菜一碟碟上桌,江让早已习惯了目盲的生活,如今,一些生活中的小事,他已然能够自己做得很好。

自然地夹了一筷子菜入口,很稀松平常的味道,只是......江让感受着身畔人灼热的目光,微微捏紧的指节在变得青白的前一瞬陡然松开。

男人露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笑容,感受中口唇中丝丝弥散的甜味,如同往日的每一天般,温和道:“很好吃,阿白,你莫要总是盯着我瞧,快些吃饭。”

商泓礼抿唇,他显然十分高兴,一张普通至极的面颊都变得眉飞色舞了起来。

只是,他还?没吞吃几口饭菜,忽见男人微微蹙眉,手中木筷搁置,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偏头无知无觉地问道:“对了,阿白,说起来,那位罗公子今日似乎还?回来。”

第265章 佛口蛇心伪君子39 求而不得他们X佛……

分明是很?寻常的一句话, 商泓礼却像是一尊晦涩的、被人用泥水糊住嘴唇的泥像。

他通身动弹不得,只余下一对骨碌碌、黑甸甸的眼球如同两只妖异的甲虫般,翕动着紧盯着男人。

“嗯?缘何不说话了?”江让平心静气地侧首, 他手中的木筷顿在碗畔,似乎是在静静等待着对方回话。

好半晌,直到商泓礼面上那层人.皮面具于灯影中泛起?几分不似常人的青白色时?, 方才动了动喉结,状若自然开口道:“阿让怎么突然提起?他了,他若是不在,我二人还自在些。”

江让闻言却仅是唇畔含笑, 男人如今除却敷药的时?间,眼上的白纱都会取下, 他的睫毛十分浓密, 不自觉垂下时?,恍若一柄月光下轻轻拢上的小扇。

江让叹息道:“你啊......这山阴村常有野兽出没, 罗公子一介医师,这么晚不曾归来, 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可如何是好?”

一瞬间,商泓礼只觉心中隐约泛起?清幽的涟漪,他泛白的指节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好半晌方才涩着嗓音道:“阿让平素待他那般冷淡,我竟不知、不知你这般忧心于他。”

一身清泠白衣的男人顿时?默了默,许久, 他无奈摇头道:“这是又醋了?”

江让说着, 忽地轻轻伸出修长?的指节,温冷的指腹探出,无神的眼眸微微抬起?, 动作间恍若是要抚摸闹脾气的小犬。

那一瞬间,商泓礼竟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江飞白,可自冠上“周予白”这个名字后?,他的身体便也好像自动继承了某种讨好的惯性。

江让只是伸伸手,他便控制不住地垂下头、塌下肩,毫无昔日的帝王威严,奉上自己?的头颅他不想让叫那双手落空,更不想叫那人的眼眸中显出失落的神色。

微凉的指尖寸寸抚在颊边,于是,刹那间,青竹与皂角的幽香便如燃尽的青烟般,丝丝缕缕钻入他的鼻息间。

商泓礼控制不住地弓着腰背、拢上眼皮,轻颤着濡湿的手腕,覆上了那双手。

高高耸起?的鼻骨顶在男人泛起?热意的手心,呼吸如浪潮般起?伏。

在这一刻,商泓礼陡然想到了很?多?尘封在记忆中的画面。

他记得昔年自己?与江让年少同游、共读书卷的畅快模样;他也记得情?窦初开之际,自己?曾红着脸,尴尬地避着人清洗衣裤的模样;而更加难以忘却的,却是这人曾与自己?发誓同生?共死,绝不独活。

那一夜的天空恍若一张深黑到空荡的大网,朦胧的月光与晚风卷过潮湿的面庞,他们的身后?是数不清的弓箭、刀刃、杀机。

眉目间横陈着血痕的青年手持缰绳,他眉眼森冷,微微侧头,对伏靠在他身上、逐渐失去体温的自己?颤抖着嘶哑道:“商泓礼,别睡!”

商泓礼有些记不清当?时?的画面了,他只知道,彼时?的自己?身受重?伤,大约快要撑不住了。

他的耳边是刺耳的风、刀刃、马蹄音,当?身体的疼痛已临极限时?,商泓礼反而觉得自己?轻飘飘的,没有疼痛、没有噪音,像是将要松垮着陷入一池温柔的沼泽之中。

可当??*? 江让的那句话炸响在耳畔时?,心脏恍惚像是被钉入了一根铁钉,那根铁钉锈迹斑斑,泛起?的铁皮刺得他痛不欲生?。

于是,贴在对方后?背处、沾上鲜血的耳廓也逐渐复苏了。

他听?到了一道又一道铿锵的、令他安心的心跳声。

咚、咚、咚。

天地昏暗之前,他记住了那最后?一眼。

那样满含着泪与痛苦、祈求与绝望的一眼。

而正是这一眼,叫商泓礼多?年来始终难以忘怀,甚至时?常为此浮想联翩、徘徊不定。

江让是否也曾有过一瞬,对他动过真心?

血色的记忆逐渐褪去,商泓礼努力屏住呼吸,在自己?全然失控前,他闭眼将唇贴在那人湿润的手心中,沙哑着闷声道:“阿让,你觉得那罗远,是个怎样的人?”

失明的男人不知他此时?的心绪,只略微思考的片刻,像是顾虑着‘周予白’的情?绪一般,沉吟道:“罗公子自是好的,他愿为他的娘子来至此地寻药,可见?是个贴心人,不过......”

江让语气中的不解愈发深厚,他蹙眉道:“阿白,你今日究竟怎么了”

未等他将话说完,男人却忽地打断他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