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江让看上?去仿佛一根苍翠的青竹, 陈锈的雨水将它慢慢腐朽、分化,令它变得脆弱、仿佛轻轻攀折,便?会叫它彻底碎裂开来。
江飞白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他喉头微哽, 好半晌才借用系统空间修调音色的能?力?,更改了自己的声?音,指节局促张开又合拢, 低声?道:“无事。”
约莫是终于听到了回复,江让下意识偏头,失色的唇边弯处一抹薄淡的笑来,因?着?重伤未愈,男人说话间的气?音十分明显。
“加上?此?次,恩公已救下让足有九次......”他说着?,轻轻喘气?,面颊泛起几分费力?的薄红,似是想?要强行撑起身体:“让实?在不知...如何?报答恩公。”
江飞白见他竟要起身,想?到对方胸膛间近乎入骨的伤疤,脑中一空,下意识便?走近几步,青年?人矫健十足的手臂将男人抱按住,嗓音中显出几分干涩急促的意味:“你、你伤势未愈、莫要再动了。”
约莫是起身动作过大,江让腰间的白色衣衫渐渐沁出斑驳鲜艳的红,浓烈的血腥气?熏得人眼尾酸涩。
这般严重的伤口,寻常人哪里能?受得住?可江让偏偏只是露出一个轻轻的笑,神态自若到仿佛察觉的不到丝毫的疼痛。
男人轻轻的声?音近不可闻:“好。”
江飞白忍不住地牙关?咬紧,心中无端生出几分气?闷来。
又来了,又是这样镇定?自若的表情、又是这样无所谓、不在乎自己的样子
心口像是被一块湿黏黏的布死死捂住了一般,窒息沉闷的感觉近乎叫青年?生出一股荒诞的冲动。
他想?打破这人面颊上?的假面,想?让他全身心的依赖自己,想?让他流下泪来,哆嗦着?嘴唇说出‘疼’。
追根究底,江飞白只是希望他有信任的人、有喘息空间,像一个正常人那般,可以无需畏惧地露出喜怒哀乐。
不再那么孤家寡人、步步谨慎。
......叫他心脏生疼。
江飞白气?恼地又取出一颗兑换的药丸,忍不住带了几分情绪,沙哑道:“江让,你知道每次救你都要花掉我所有的积蓄吗?你怎么就不能?好好保护自己呢?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置自己于危险的境地呢?”
他虽这般说着?,可手中动作却不停,丝毫不心疼地将昂贵的药丸喂进男人的口唇。
方才要抽手,榻上?的男人却轻轻握住他温热的指节。
分明是不轻不重、若即若离的力?道,却叫平日里扛鼎舞剑的江飞白耳根唰的通红,怎么都挣不开,任由自己被那人锁困于指缝间。
江让唇边的笑意早已隐去,甚至,男人的眉眼间显出了几分难得的...焦躁。
他不再气?定?神闲,似乎有无形的东西撬开了他的心脏,令他染上?了俗世间的尘埃。
两人的距离近极了,江飞白抿着?唇,过分年?轻俊朗的面容被迷蒙的呼吸染得湿漉漉的,他任由榻上?仰起头颅的男人以无神的目光审视自己,静静的、一动也不动,分明身体仿若死板的木头桩子,可青年?的神色却愈发的迷离、绯红,轻颤的睫毛似是承载不住雪水的枯枝,上?下摇摆。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刻钟,又或许仅仅是眨眼的一瞬间。
指间温凉的力?道逐渐消退。
江飞白看那人忽地轻声?呢喃一般道:“怎么看不见呢?”
江让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世界自始至终都是一片黑暗,他惨白着?面颊,眼眸茫然转动,嗓音压抑而辛苦道:“劳烦...外面天色现下是明是暗?”
江飞白面上?的热意瞬间退却,一时之?间,他哆嗦着?唇弯,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无论怎么说,对眼下的男人来说,都是残忍的。
明明一切都已然准备就绪、明明精心筹备的多年?,一朝双目失明,无疑是将他彻底打入了死局。
太华不会接受一个目盲的君主、群臣与下属也不会信服一个目盲的主子。
许是知道江飞白又要询问解决之?法,系统平静道:“宿主,您的积分额度严重不足,当前?无法兑换任何?药物,系统商场已自动关闭。”
江飞白咬牙,捏紧的掌心早已被他攥得生疼,他额头青筋鼓胀,控制不住的声?线中甚至带了几分乞求与威胁的意味:“系统,如果他再也看不见了,我们的任务就失败了!”
系统沉默了许久,好半晌才留下一句:“宿主,你冷静一点,只要没有显示任务失败,就还有机会。”
言下之?意就是,江让还有复明的机会。
江飞白指节陡然一松,呼吸也急促地恢复正常,脖颈微动,青年?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的背脊竟已然湿透了......
许是沉默的时间过分冗长,江让面上?的颓丧之?意愈发重了起来,他紧紧握住的指骨泛起青意,惨白的面颊如同大火后的灰烬,泛着?浅浅的死气?。
男人浑身颤抖,即便?他再如何?冷静、沉稳,终究还是难以承受如此?的惊天噩耗。
心口一直撑着?的一口气?似乎即将散去,江让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坚持了这么多年?的信念与野望,简直像一个可笑的笑话。
他成了个瞎子。
他怎么能?成一个瞎子呢?
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做不到,连衣食住行都只能?依靠别人的废物。
如果是这样,他还不如就此?死去倒还干净些。
江让只觉胸膛中的情绪在逐渐绞杀他的理智,他死死掐住被褥,脸色惨白阴戾,近乎陷入了某种魔怔之?中。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还会有办法!
要请医师、对,要请医师看眼睛!
他勉强至极地弯出一道近乎扭曲的笑意,往昔谦谦如玉的面容变得青白如厉鬼般,冷窒的天光晃在他薄白的眼皮上?、无神的黑眸中,仿若刀尖的寒光,叫人不寒而栗。
“恩公......”江让的声?音放得极轻,他的声?音近乎带上?哀求示弱的音调:“帮我请一位医师罢,日后,让必定?千倍百倍地偿还于你。”
江飞白何?曾见过他这般模样,当下便?控制不住心酸与哑然的窒意,反手握住江让削瘦的手骨,舔了舔嘴唇,嗓音沙哑道:“别怕,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江让却是丝毫听不进去了,他仿佛被困在某种绝望的囚笼中,死命地挣扎,却毫无解脱之?意。
“帮我请医师罢,得、得快些了”额头溢出细汗的男人如此?艰涩道,他一遍遍地说着?,苍白的指节死死掐住江飞白的手腕,呼吸急促而压抑:“或是拿着?玉珰去西陵郡,会有人来接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