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轻轻晃开一道又一道的波澜,它们如同潮起潮灭的海浪,温顺地舔.舐着那被潮湿藤蔓锁困在水中?央的男人?荒诞病白的皮肤。
男人?实在太过苍白, 削瘦的面颊白得?如同毫无血色的画布,嘴唇泛着暗淡的胭脂灰意, 修长皙白的脖颈间?横陈着着一道细细长长、渗出艳丽血红的疤痕。
他的周身始终萦绕着一片朦朦的、挥之不?去的浅淡血雾, 凄厉的死气如水蛭般吸附在他的面中?,红嫁衣令他看上去愈发?诡谲、如同一架即将腐坏的尸体。
唯有那双浓烈深邃眉眼, 于冰冷阴绿的湖水之下,竟显出几分安宁静谧之美?。
江飞白方才被系统带至此?地, 看到那湖中?美?人?的一瞬间?,那张俊逸非凡的面容便唰的惨白了?起来。
脑海中?是一片雾蒙蒙的空白,耳畔的嗡鸣声?如蜂虫般齐齐涌来, 四肢无端僵硬发?冷,仿佛连魂魄都被骇得?出了?躯壳。
江飞白浑身如筛糠般抖个不?停,从来挺直的腰脊承受不?住痛苦一般地弯曲了?几分, 他的体内如同经历了?一场无法获救的地震, 只勉强踏出一步,便踉跄着险些摔倒了?去。
青年凄红的眼眸只知道盯着潭水中?的男人?,还未曾稳住身体, 便踉跄着任由那没膝的寒潭吞噬他的腿骨。
‘哗啦、哗啦......’
蹚水的声?音打破了?荒芜寂冷的天地。
潭水中?的涟漪更大地扩散开来,湿冷的水声?叮叮咚咚。
江飞白潮红着眼,青筋毕露的双臂紧紧拥住怀中?潮湿暗淡的男人?,锦绣的衣衫早已被淤泥侵蚀、干燥的鬓发?变得?泥泞不?堪,可青年却浑然不?在意,只是更用力地让怀中?人?苍白的面颊贴在自己?扑通作响的胸口
他什?么不?记得?、什?么也不?想,他只知道,他的爹爹怕冷。
很怕很怕。
在这般寒冷的水潭中?待这样久,江让怎么受得?住呢?
他曾受伤过的腿骨会大约会阴阴泛疼,绵密如针的偏头痛会折磨得?他彻夜难眠,曾经被囚禁于水牢中?的回忆会令他恐惧、痛苦、梦魇不?断......
数十年来,江飞白凭借着系统,无数次仓皇接住奄奄一息的江让。
是以,他比谁都更加清楚,这样强大、温淡、永远镇定有余的男人?,原来也有那般脆弱痛苦、失意难捱的时候。
是啊,江让为什?么不?能失败、不?能惧怕、胆小呢?
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他也怕疼、怕冷,甚至,因为曾经历过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他的身体与?精神会更加脆弱、敏感。
只是,他太会掩饰自己?了?。
他总是看上去那样云淡风轻,只要?愿意,他可以成为任何一个人?人?生路上指引方向的‘父亲’。
他太过强大、冷静,以至于,所有人?都忽视了?他的痛苦与?脆弱。
他们将他当做对手、当做神明、当做不?可攀越的高山。
没有人?会去想,夜深人?静中?,他是否会陷入梦魇、会害怕、会流泪、会无声?求救。
只有江飞白,以被他亲手养大的孩子的身份、以无数次不?图回报救助他的好心人?身份的江飞白,才可从那人?谦谦如玉的君子面下,窥探出几分真意。
修长的指节一寸寸抚过男人?乌黑潮湿的发?丝,许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江让紧闭的眼眸微微转动,白皙的脖颈间?血迹再次如丝丝缕缕的细线般涌下。
潮湿的眉头愈发?蹙紧了?几分。
江飞白颤抖着手骨,感受着一滴又一滴往下渗透的血水,和那具愈发?轻盈、脆弱的躯体,终于红肿着眼眸,沙哑开口道:“系统,不?是用积分兑换过了?吗?为什?么他的伤还没好?”
系统似乎沉默了?许久,好半晌才低声道:“任务目标从高空悬崖坠落,受伤太过严重,他身中?数刀、甚至有几处是要?害,失血过多,加上从前难以根治的旧伤,他的身体已经无力承受更多系统空间?的能量了......”
江飞白喉头微动,许是过分年轻的身体令他的情?绪也变得?过分感性,青年的嗓音间?竟显出几分沙哑的哭腔:“系统,系统空间?有什?么药物是能一次性把他所有的暗伤和伤口治好的吗?他很怕疼,又总是忍着不?说,每次我问起他,他就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甚至反过来安慰我”
青年说着,唇弯似乎想弯起几分笑?意,可那笑?意到底无法继续维持下去,很快又会变作一道苦涩难捱的不?忍。
空气沉寂了?许久,系统的声音才轻轻响起:“宿主,其实你根本不?用这样费心,按照目前的进展,任务目标很快就能登上帝位,届时你就可以脱离这个世界了......何必这样劳心劳力?”
江飞白垂眸,他紧紧揽着怀中的人,小心撕下干净的内衫,为他包扎伤口,随后?一步步朝着系统指引的可暂时居住的区域走去。
青年的语调再也没有从前与?系统互怼的轻松之感,他平静的语调沉稳无比,连带着神态都与?江让像足了?几分。
他平声?道:“系统,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是为完成系统任务而来,可是这么多年来,这个任务对我来说,早已不?是纯粹的任务了?。”
“江让这个人?对我来说,也不?再是只是一个轻飘飘的任务目标。”
“我喜欢他,希望他高兴、平安、余生得?偿所愿。”那句喜欢,青年的声?音放得?很轻,甚至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
“可是他甚至都不?知道你的心意,只是将你当做一个孺慕他的孩子。”
江飞白酸涩地眨了?眨眼睛,想了?想,轻声?道:“可是他爱我。”
系统又沉默了?几秒钟,它似乎无法理解江飞白的选择,好半晌才机械道:“宿主,我不?明白你们人?类世界的爱,可是我知道,你现在很危险。”
无数个任务者爱上目标的惨案在主系统空间?被当做警告挂出,江飞白与?它成为搭档后?,还曾与?它笑?说那些人?是‘脑子不?清醒’。
可现在,它从来没心没肺的宿主,似乎也甘之如饴地沦为了?其中?的一员。
“所以系统,有药吗?别藏私啊,等我赚到积分肯定会还的。”江飞白的语气变得?故作轻松了?几分。
系统卡顿了?片刻,好一会儿才回话道:“宿主,古代?位面系统开放的权限有限,没有完全治愈的药物,目前只能为您提供缓解的药丸。”
“那给?我来十粒。”
“宿主,你疯了?吗?一千积分,你要?拿你的命来还吗?”
江飞白笑?嘻嘻:“系统,求求了?便宜点吧?咱俩都老搭档了?”
系统:“滚,最多用我内部?员工的卡给?你打个九五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