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年初一,是个难得的晴朗日?子?。

清早,段玉成便发消息告诉江让他已经?在门前等着了?。

少年一直磨蹭着不?想离开,段玉成自然清楚他在想什么,男人只是沉冷地打过去?一个电话:“阿让,既然你已经?选了?我,总有一天得接受我,你如果不?想出来,那我就登门拜访,总归礼品也都准备好了?。”

这通电话没多久,江让果然出来了?,只是看上去?情绪很?差。

段玉成知道自己胁迫的手段下作,待少年上了?车,便又细心哄着。

昂贵的汽车渐渐远去?,只余下一个高大的男人静静驻足在原地,看不?清表情。

春节期间,段家内部还是争闹不?休,段氏两兄弟的竞争几乎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但对外还是伪装平和?的模样。

没过两天,段家两兄弟应邀参加一个金融活动,活动方?特意派了?辆车来接应。

好巧不?巧,在路上,出了?一起重大的车祸。

一辆二手有问题的轿车在路上控制不?住地撞向了?段氏的车。

因为涉及段氏掌权人,这起车祸迅速被?媒体?知晓。

好在段氏双子?只是轻微擦伤,司机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有那辆二手车的司机不?幸当场身亡。

江让听?到报道的时候,刚刚在宽敞温暖的主卧内复习完下学?期需要?学?习的内容,他想打个电话给哥哥,告诉对方?自己过两天会回家,可奇怪的是,对面一直都没有接通。

这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事情。

电视机幽幽地随着画面的跳动而闪烁出刺目的光芒,因着听?到疑似段氏掌权人车祸的新闻,少年下意识抬头,却恰好看到了?电视机上关于?二手车司机的死亡马赛克。

黑色的极不?合身的薄衫西装、熟悉到眼热的身形、殷红刺目的血液.......以及,破旧亮起的按键手机。

江让一瞬间双目通红,他嘴唇颤抖,手中的书本滑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音。

电视机内记者的报道声?仍未停止。

“今日?上午8时20分,京市公路坤明方?向151公里处发生追尾事故。据京市交警总队通报,事故致3人轻伤送医,1人当场死亡,具体?原因正在调查中.......”

第176章 理想主义利己男40 愚昧“等郎弟”他……

江争死在立春的那天。

天色像是一张阴霾霾的破旧渔网, 纷纷扬扬的大雪如一条又一条的银色鱼苗,空茫茫地从中漏下。

“嘀嘀嘀”

柏油马路间密密麻麻的车辆响起刺耳的尖叫。

静静矗立在城市边缘、融在阴沉沉天地间的红色十字显出极为惊心动魄的光芒。

沾满雪水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不等司机下车躬身打开车门, 一双泛着苍青的修长手腕便用力推开了?漆乌的门把手。

穿着薄白毛衫的惨白少年从中飘了?出来,缘何要这般说?

实在是对方?看上去太过羸弱无助、支离破碎。

削瘦的身形、清俊冷白的脸颊、通红易碎的脆弱眼眶无一不令他看上去像是一张随意被撕烂的白纸。

外面的气温极低,立春下雪, 正是倒春寒的时候,可?少年却像是丝毫察觉不到扑面而来的冷意,他瘦白纤细的脚腕上甚至只?穿了?一双绵白的拖鞋,就那样跌跌撞撞地朝那猩红的红十字跑去, 浑像是着了?魔。

厚沉的大雪压在他的头?顶、肩侧、眼睫上,有的白如丧幡、摇摇欲坠;有的化作晶莹的水珠滚落而下, 一道道湿润的雪水仿若风雪替少年哭出的泪水。

江让的脸已经?冻得青白了?, 隐约蓝色的青筋涨在眼窝处,像是深水中探出的黏腻触手。

他哆嗦着走进冰冷的医院大厅, 苦涩药物的气息扑面而来,便是没有亲自尝过, 舌尖仿佛也自发分泌出了?津.液。

京市重点医院很大,大到四面八方?都挤满了?人群、道路。

挂号与收费处印着红色的标记,银幽幽的铁栅栏完全裹住了?窗台, 窗台前站满了?挂号看病的灰蒙蒙的人们?。

少年茫茫然站在原地,通红的眼眶与过分浅薄的穿着令他看上去不正常极了?,眼见眼前走过一个?匆匆的男护士, 江让抖着手死死拽住对方?的胳膊, 张了?张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男护士手中还拿着药物,显然还有事情要忙, 被人莫名拦下,自然着急。

“先生,您还有什么事?我这边很忙,麻烦您松手。”

江让努力张唇,浑身颤抖,艰难地一字一句道:“上午车祸送来的人.......”

没等他说完,护士恍然大悟,毕竟今天一上午送来的病人中,只?有一起是关于车祸的。

男护士眼神不自觉带上几?分隐约的怜悯,他声音放缓道:“你是那位的家属吧?去一层左边尽头?那间吧。”

江让当即便往左边混混沌沌地走过去。

头?顶的灯光越来越暗,一直到走廊的尽头?,少年才愣愣地看着白瓷墙上森绿的标识牌。

太平间。

从少年的角度往内看,恰好能看到白色被单下躺着隆起的男人。

男人双目紧闭,脖子?以一种不自然的状态陷入白色床单之中,露出来的仅有一个?尚且算得上完好无损的头?颅。

他依然如往日一般沉默、俊朗、皮肤白皙,可?此时的他又实在太过死寂,惨白的脸安详地沉眠着,白灰的眼窝微微深陷,唇色泛着死鱼般的白。

江让有一瞬间的头?晕目眩,穿堂风混着细雪掌掴般地扇在他的面颊上,很冷、却又不得清醒。

少年死死睁大眼睛盯着白布下的男人,他怎么也想不通,除夕那日仍历历在目,不过六日、仅仅六日,陪伴他二十年的哥哥怎么就成了?一具死气沉沉、不会开口?说话的尸体了?呢?

江让甚至疑心自己正身处一场难以醒来的梦魇中,如果是梦魇,只?要醒过来就好了?,只?要醒过来,哥哥就还会笑着喊他‘让宝’,抱着他一起躺在那张狭小?却温暖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