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工友都在吃饭了,就他?还想着再多?搬两袋,因为搬完这两袋水泥, 一上午挣的钱就够一百了。

一直到方才,江争还在盘算着手头的钱,想着给让宝买一件质量好些的羽绒服。

京市的冬天太冷了, 早上的地面都结冰打滑, 人呵出来的热气在空气里都像是能结出冰渣子。

让宝平日里光顾着学习,本来体质就没多?好,文文弱弱的, 这种严寒哪里受得了?

虽然他?打过去好几个?电话让宝都说不冷、有衣裳穿,但江争哪里肯放心?

他?生怕让宝是不舍得花钱,自?己一个?人硬扛着。

路过这家苍蝇馆子的时候,江争闻到那香喷喷的油炸气息,本想埋头走快些,却在不经意的一瞥间,看到了羞涩的与男人拥在一起的江让。

江争几乎像是被雷劈了一般的站在原地,肩膀上沉甸甸的剧痛令他?半边结实的肩膀几乎失去麻痹,额角潮湿的汗水流淌的更凶了,被冷风一吹,像是一阵阵冰冷的钢针,顺着他?的脸皮往下扎。

心脏像是油锅中被反复炸穿的腐肉,油星子四处飞溅,灼烧感几乎在他?的血管中蔓延,周身席卷而来的尖锐刺痛近乎能将任何人逼疯。

可江争却只是更用力地、用尽力气,扣住倾斜肩膀上的水泥袋。

苍蝇馆子的门并不算宽大,可仅仅是一道门,便像是框住了两个?世界、两种命运。

门外是穿着破烂、廉价脏污的农民工江争,门内是穿着齐整衣物、斯文秀气的大学生江让。

混着砂砾的汗水蜿蜒着流淌进男人泛红的眼睛里,刺痛、辛辣的生理反应让他?一边的眼皮不住轻颤,甚至淌出浑浊的泪水来。

江争看到那个?惺惺作态的男人抬眸看向他?时胜利的眼神了。

他?抱着同自?己拜过堂的小?丈夫,亲昵的好像他?们才是真正的新婚夫妻。

而江争,则是一位真正的、陌生的过路农民工。

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真正让江争心痛难忍的,是让宝没有反抗。

让宝笑?得很羞涩、很自?然,像是乡下小?院子里初开的广玉兰,柔白、幽香。

即便是到这个?地步了,江争还是在想,将近一个?月没见了,让宝没瘦,甚至清润了些很多?,脸颊红扑扑的,像是个?健康多?汁的红苹果?。

这很好,说明让宝确实过得很好,也没有受什么?委屈。

可他?的心脏,怎么?就这么?疼呢?

他?止不住地想,难怪让宝这段时间总是推脱着不肯让他?来学校,是怕他?看到他?与那个?男人亲密的画面吗?

江争几乎已?经疼到麻木了,以至于他?甚至开始无端憎恨起自?己了。

为什么?一定要?这个?时候来搬水泥?为什么?要?朝那家店多?看那一眼?

为什么?,没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呢?

男人腾出一只常年做农活、粗糙无比的手掌,用力地抹了一把?脸上如蚂蚁啃咬般的汗渍。

其实早有预兆了不是吗?

从?一开始秒回的信息,到逐渐忽略不回;从?一开始一周回家两三趟,到一个?月也不回来看一次;从?欢?*? 欢喜喜到校门口迎接他?,到不耐烦地让他?没有大事就不要?来了......

少?年的冷淡太明显了,明显到这一次,江争甚至想不到任何办法去挽回。

从?前江争敢闹、敢耍心机、敢吃醋,全都是因为他?心里清楚,让宝在乎他?。

只有被在乎、被爱的人才有资格闹。

而现?在,他?不确定了,所以也不敢了。

灯会那天晚上,让宝或许没仔细看,他?给他?发的照片里面,段文哲也出镜了。

很模糊的一张脸,可江争就是认出来了。

谁也不知道当时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那张照片的,从?性.欲高涨、饥渴难耐,到颓败难堪,也不过如瞬间开败的花蕊。

可即便是这样,江争也不敢开口询问。

他?捂住耳朵、捂住眼睛,试图掩耳盗铃地将一切都锁在心门外,好像这样,让宝就就还是同他?和和美美的小?丈夫。

店内的两人似乎还在互表心意,江让像是被身畔的男人提醒了什么?似的,做出要?抬头看过来的姿势。

那一瞬间,江争闷黑痛苦的瞳孔极聚失焦,高大的身躯颤抖地佝偻着驼着水泥袋,近乎踉跄着大跨步逃离。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脚下不停,像是生怕被少?年看到自?己此时狼狈不堪的模样。

厚重的水泥袋猛地砸落在地,溅起一地黄雾。

江争脸色泛着青白色,分明身高体壮,可眼下看着却像是座被野火焚尽、颓然欲倒的大山。

不远处简陋工棚下,几个?农民工蹲在水泥管上扒着饭盒里干巴发黄的米饭,其中一个?年轻流气的汉子约莫是吃完了饭,饭盒随意丢在一畔,手里头正捻着根便宜的烟货吞云吐雾。

大约是看出江争状态不对,那汉子随意翘了翘腿舒展身体,咬着烟含糊道:“大江,你怎么?了这是?刚刚不还不肯吃饭,拼了命的要?给你家那大学生挣学费?”

江争没说话,手背上青筋凸起,满手冻裂的冻疮被挤压着蜷缩在一起,整个?人简直像是丢了魂一般。

几个?男人对视一眼,大家都在工地上干久了,江争平日里是个?话不多?但肯干活儿的,或多?或少?也都帮过他?们搭把?手的,因此关系还算不错。

但还没等他?们上前询问,江争便动起来了。

高壮的男人不自?然地动着右边胳膊,粗糙干裂的手掌伸进灰扑扑袄子里慢慢掏出报纸包着的两个?馒头。

他?蹲在工棚边,视线茫茫的像是一片浓雾,干裂的嘴唇泛起浮白的死皮。

江争机械地长大嘴唇,一口又一口用力地嚼着干硬的馒头,颊侧的肌肉骨头用力绷动、松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