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争其实根本听?不懂段文哲的长篇大论,从?头到尾,他只?了解到一个重点。
是让宝希望他这样做的。
于是江争便近乎驯从?地、机械一般地回复段文哲的提问。
一开始只?是一些对于年岁的提问,这位段先生高高在上视线中对于底层人民的怜悯令他生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厌恶感。
但这些都尚且可以忍耐。
直到段文哲拿着笔的手微顿,微笑又不似笑的表情?淡漠询问道:“冒昧问一下,江先生,听?阿让说,他是被你?从?小带到大的.......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询问一下你?的真实想法,你?真的打心底里接受年纪这样小的阿让作为你?的丈夫吗?”
“毕竟你?们之间相差的年岁实在太大了,其实你?们之间更?多的,应该像阿让说的那?样,只?是弟弟对哥哥的亲情?吧?”
“江先生,”段文哲按了按自动的笔头,狭长温润的眼眸闪过几分凉色,他温和道:“其实你?只?是被这样落后的思想洗脑了,如果可以,我和阿让都很希望你?可以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工作和人生,而不是被困在这个小村庄和阿让的身边。”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先资助你?......”
江争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高壮的男人双手绷紧,额头边过分白的皮肤下鼓起一道夸张的青筋。
他看上去已经在拼命忍耐粗鲁的脏话了,男人的嘴唇近乎发青,他沙哑的嗓音近乎凄厉:“这位段先生,我不知道你?今天说这么多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我告诉你?,让宝是我的全部,我这辈子绝不会离开他!”
对比起江争夸张绷紧的憎恶,段文哲却依旧平稳温和,看上去愈发可靠可信。
他温和道:“江先生,我没有恶意,今天也只?是想来帮助你?.......但是你?似乎对我的敌意很大?”
江争的指甲近乎扎进手心,他支起遒劲的双臂,咬牙冷声道:“段文哲先生,你?在打什么主?意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是个文明人,所以请你?自重,让宝和我是从?娘胎里就有婚约的,别想着不要脸的去破坏别人的感情?!”
这段话过分直白,直白到体面如段文哲这般的人都冷下了脸。
江让已经在院里等了好一会儿?,手边的书?又翻过一页。
这次,门终于被推开了,脸色平静的段文哲走了出来。
几乎在看到江让迎上来的一瞬间,段文哲便叹了口气,语调委婉道:“阿让,访谈结束了,但我有些话想同你?说一说。”
男人眉头紧蹙,低声道:“阿让,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哥哥对你?有别的意思?他似乎早已将你?当做丈夫了.......”
不可否认,听?到这里,江让有一瞬的心乱如麻。
这几乎是他一直以来逃避、担忧的话题。
他自顾自地将兄长当做愚昧制度下被牺牲的产物,却从?未真切地去问一问兄长真实的想法。
这或许也是一种?胆小。
江让苦笑一声,好半晌,他才闭了闭眼,哑声道:“哥哥只?是被他们洗脑了,我会试着劝他的。”
段文哲面含担忧,他扣住少年玉白的手臂,轻轻摩挲一瞬,低声道:“阿让,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想要扭转你?哥哥不正确的思想,就需要脱离现在的环境,我可以帮你?哥哥在城里找一份工作......”
男人不经意地反复强调‘哥哥’二字,他越是说,江让便越是觉得心乱如麻。
是啊,江争是他的哥哥啊。
哥哥和弟弟,怎么能?在一起呢?
好半晌,江让才抿唇,认真道:“文哲哥,你?愿意访谈已经很好了,其余的事?情?就不麻烦你?了。我很了解哥,他绝不可能?一个人离开,我会试着劝他的。”
段文哲微微眯了眯眼,好半晌才叹息道:“我尊重你?们的选择,但任何?时候,阿让,你?都可以来找我。”
或许是闹了些不愉快,段文哲拒绝了江让出门陪送的意见,自己一人离开了。
江让进屋的时候,屋内并未开灯。
逐渐落下的日光并未照入屋内,于是,那?灰暗的土屋中便愈发潮湿而阴暗。
江让只?勉强通过细微的光线,看到一个模糊的男人背影。
“哥,怎么不开灯......”
话还未说完,一双灼热的手掌便紧紧扣住少年的腰身,江让本就身条削瘦,一时间没站稳,栽进了一个绵软、饱满的胸脯之中。
少年顿时面色一红,一手抵住男人结实的腰身,含糊到:“哥,你?做什么?”
没有人说话,只?有男人微微粗.重的呼吸声在堂屋中潮起潮伏。
江让却奇异地安静了下来,在一切模糊失焦的宛若黑白默片的场景中,他能?感觉的到兄长哑然的颓丧。
许久,颈窝处的男人声带轻震,哑声道:“让宝,以后,离那?个段文哲远点吧。”
屋外开始刮起大风了,金色的麦浪发出悦耳如波涛的声响。
可江让却莫名想,大风会刮倒大片稻谷,农民们第?二日又该忙活许久了。
不知多久,少年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也是在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多么的低哑难听?。
他问:“为什么?哥,为什么?”
有潮湿的水汽雾在颈处,哥哥的声音很轻:“让宝,他喜欢你?。”
江让其实并不觉得段文哲喜欢自己,他从?不是个自恋的人,城里来的男人至多将他当做一位年轻的友人,短短的一月,怎么可能?会生出所谓的喜欢、爱情??
可此时,少年却从?兄长的话语中意识到一些严重的、沉甸甸的、绝不能?继续放任下去的问题。
于是,江让用力抵住了哥哥的肩膀,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
“哥,”他几乎一字一顿道:“你?应该知道的,我一直以来,都只?将你?当做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