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妈说着,眼眸微微定在江争的?身上?,意有所指般警告道:“江争啊,做人媳妇儿?的?,就得守得住寂寞,若是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丢的?是全家的?脸,你说是?*? 不是啊?”

江争还未说话,只是嘴唇微张,便听?到身畔的?木桌上?响起一道刺耳的?拍桌声。

阿妈和江争都愣愣地看了过来,江让却只是慢条斯理地将拍在桌上?的?木筷捡起来,冷着的?一张脸上?一半覆着屋外斜入的?月光、一边洒着屋内昏黄的?灯光,它们糅杂在一起,一时间竟衬得少年人愈发唇红齿白?、眼利眉冷。

江让冷声道:“我吃饱了,你们继续吃。”

说完,将碗筷放进厨房,便径直钻入属于?他和江争的?小卧房了。

阿妈愣了一下,她?也不明白?江让为什么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只是无?奈嘟囔道:“这孩子,现在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

“不过脾气大也好,外头人不敢欺负......”

*

“吱呀”

一道轻轻的?推门声响起。

随着被推开的?门缝朝内看去,入目可及的?是昏黄灯火下,坐在书桌前垂目提笔的?少年。

少年一身深灰衬衣,清瘦绷紧的?腰身挺得笔直,像是月光下隐约浮动的?竹枝,虽然衣领与有些许陈旧与毛球,却丝毫不影响他斯文?沉静的?气质。

他似乎正在演算着翻开的?书本上?复杂的?难题,整个房屋内,只隐隐能听?到笔尖划在纸张上?的?沙沙声。

江争蓦然放轻脚步,轻手轻脚地走入屋中。

书桌前的?少年只字不言,攥紧铅笔的?手骨却恍然一顿,隐隐泛白?。

他们的?注意力分明都在彼此的?身上?,可谁也没有说话。

高大的?男人坐在床边,慢慢整理弟弟带回家的?衣衫,他不敢打扰认真学习的?弟弟,于?是便只是一味沉默地收拾屋内本已整洁、颇有条理的?物品。

好半晌,许是实在收无?可收,他拿起一旁织了一半的?黑色线衣,震颤的?黑眸左看右看地扫过少年纹丝不动的?背影,最后,像是说服自己、说服一旁并不存在的?阿妈一般,男人心?中寻了个需要光亮的?借口,走到江让身畔的?凳子旁坐下,垂头开始安安静静织起了毛线衣。

江争分明想要同弟弟亲近、聊天,想要安慰情绪不佳的?少年,可喉头却像是被捆了一道沉重的?枷锁,它死死拦住了那些黏糊、渴望的?语句,叫它们只能烂死在自己的?腹中。

不存在、却又严厉无?比的?声线在他的?脑海中谴责他:你的?一切都要以弟弟为先,让宝正在努力学习,你绝不能去打扰他,否则你就是江家的?罪人!

江争近乎面无?表情地盯着手中逐渐成型的?毛线衣,那半边垂落的?黑色线衣覆盖在他锈红褪色的?衣衫上?、饱满的?胸脯间,像是块遮羞布一般,挡住了他一切可能散发的?魅力。

便是在此时,一双玉白?的?腕骨伸了过来,取走了那件半成品线衣。

随后,不由分说的?,一个温暖、散发着清香的?怀抱如弥散的?月光般笼罩了男人。

江让的?眼尾有些泛红,他像是窝在男人的?怀中,因为江争的?体型偏壮,所以,清瘦的?少年攀附对方双臂的?手腕逐渐坚持不住般地往下坠落。最后,江让将头颅塞进男人绵软的?胸脯间,像是试图努力从其中汲取什么新?鲜的?空气。

那一瞬间,少年好似用力地长进了男人的?怀中。

他抱着江争的?双手极度用力,像是在无?声的?发泄着什么,腕骨上?鼓起隐约的?青筋衬着透白?的?皮肤,显得极为脆弱。

“哥,”少年人沙哑着嗓音,像是哽咽,又像是疲惫:“我心?里难受。”

江争一动也不动,好半晌,一双略显粗糙的?、带着茧子和伤疤的?手轻轻拍了拍怀中少年颤抖的?仿佛欲展开蝶翅的?脊骨。

男人无?视呼气,轻轻的?、带着怜爱声线压抑响起,他说:“让宝,我知道你一向?是个心?软的?好孩子。”

“就像从前我们拜过的?那座道观,哥哥还记得,老道人曾说过,我们让宝生来一副菩萨心?肠,日后啊,说不定能当上?厉害的?人物。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我其实并不希望让宝这样心?软难受,我只想我们让宝永远开开心?心?的?、没有烦恼。”

老道题命这事江争其实不止一次提起,可这一次说起后,江让却不再仅仅将其当做封建迷信。

少年忽地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般,他完全遗漏了男人的?后半句话,只一味失神地盯着窗外的?月光,喃喃道:“.....厉害的?大人物吗?”

那等他成为厉害的?大人物,是不是就有能力改掉这些令人触目惊心?的?‘私刑’和‘规矩’了?

毕竟老师也曾说过,权力只会掌握在有本事的?人手中,你只有自身有本事了,才有能力推动变革,改变现状。

江让一瞬间豁然开朗,他不再一味地陷入情绪之中,为情绪左右。

少年猛地退出兄长的?怀抱,认认真真的?道:“哥,我明白?了!我会好好学习,我一定会好好学习!”

他想,终有一天,他一定要离开大山,然后,将外面的?世界带进来,让这个贫穷、固化的?小山村也走向?新?思想的?浪潮之中,得到全新?的?改变。

*

或许是今日的?刺激太大,江让晚上?迟迟没有睡着。

少年双手交叠,安静地躺在下位的?床榻上?。

他想了很多?改变的?法子,但最重要的?,他觉得还是应该连通外界,接受外界文?化的?洗涤,连带着将本土文?化中的?糟粕剔除。

但连通外界的?法子却又不是那么好实现的?。

比如山里的?交通大难题、教?育的?普及、顽固不化的?老人们、老师说的?人人交际的?网络,或者索性让全乡的?人都迁去城里,不过这点一定极难办到,不说大城市的?物价、房价,他们乡的?人也没有什么拿手的?本领,若是找不到工作,可不就喝西北风了?

江让想着想着,又有点想笑了,他觉得自己想得太远了,简直跟痴人说梦一般。

少年慢慢拉回思绪,准备闭上?眼休憩。

但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就在江让闭眼的?一瞬间,他隐约听?到上?铺传来了一道似有若无?的?喘.息声。

少年立刻警觉地睁开了眼。

就在下一瞬间,那喘.息声变得愈发大了起来,像是辛苦隐忍到极致后迸溅开的?水浪。

江让颅中一震,像是想起什么一般,他坐起身,抖着手失声唤道:“哥,你怎么了?”

没有人回应他,回应他的?,只有愈加躁动的?床榻和暧昧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