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江争一个买来的等?郎弟,是?不配他们?的让宝对他好的。

另外两个舍友是?最近搬进来的,或许是?关注两人许久,见他们?半晌不说话,其中一个舍友忍不住话家常一般道:“江让,这是?你哥哥吗?”

江让刚要应是?,另一个舍友便道:“不是?吧,我跟江让一个地方的,听说江争是?他家打小给他买来的媳妇......是?吧,江让?”

或许是?很少听到人这般直白的提起江让和自己的关系,江争温吞的面上?多了几分潮湿的红晕,但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垂下?头,就这样站在江让身?侧。

那般高大的男人此时竟无端显出几分乖顺驯服的意味来。

其实,自江让一天天长大后,在与外人交往时,江争一直都是?这样的。如果不必要,他从来不会主动越过江让去同旁人说话。

阿妈和村里的人都一遍遍提醒过他要注意男子的贞洁,他们?说,弟弟是?他的天,他是?弟弟的媳妇儿,以后等?他们?成了亲,家里的一切都会是?身?为丈夫的江让来管理,他是?没资格插手?的。

江争不觉得哪里不对,事?实上?,他从小接受这样的畸形的教育,如今已有二十余年,这些陋俗几乎已经彻底扎根进他的骨髓,与他融为一体了。

所以,眼下?旁人认可他与江让的关系,江争只会沾沾自喜,甚至恨不得这一天早些到来才好。

但江让却并不如他所愿,少年听到这样的话语的第一时间,竟是?去反驳、甚至是?不喜、反抗。

斯文的少年声线带了几分若有似无的冷意道:“请你们?以后不要胡说了,江争是?同我一起长大的哥哥,是?我阿妈阿爸收养的孩子。什么买来的媳妇,老师上?课说的你们?都没有听过吗?买卖人口是?犯法的!”

这话说得难免重了几分,其中一个室友还想反驳,另一个却扯了扯他的衣袖,摇摇头道:“算了,你说不是?就不是?,我们?也就是?听说的。”

两个舍友已然收拾好了东西,互相点头示意,离开?了。

江让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心里知道这样迂腐的观念在这个地区都是?常态,但难免还是?丧气、不喜。

始终追求文明、自由、健康的少年想,什么时候,他才能?走出大山,走进那理想、蓬勃的大城市呢?

这样想着,江让看向身?畔高大而?沉默的兄长,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江让总觉得江争的脸色很苍白,像是?惶恐难安、即将知晓自己死亡的兽类。

“哥,你怎么了?我们?回家了。”

江争猛地回过神,整个人像是?被浸泡在无尽的寒潮中,连四肢都僵硬的像是?走不动路。

他们?赶上?了最后一趟回乡的公交车。

近几年,山中的城镇发展得愈发昌盛,随着道路的修整,公交车都在几年前引入了。

等?下?车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江争身?上?背着江让的书包、衣物,跟在少年身?后投币下?了车。

两兄弟之?间气氛难得安静,江让在旁人眼中是?高不可攀、冷漠文雅的,可在江争面前,他只是?会抱怨、会嘟囔的少年人。

他会同一周不见的哥哥分享自己的见闻,其实都是?一些琐事?,譬如衣服没有清洗干净、鞋子很难刷......他们?似乎也只能?聊这些,除此之?外,不会更?多了。

江让曾说漏嘴过自己对于哲学课上?的一些思考、感悟,江争当时的表现实在令他印象深刻、甚至心疼。

当时的哥哥像个迷茫的孩子一样,愣愣的看着他,一句话也接不上?。

江争无法理解少年口中的自由、民主、尊重,也无法理解青年的思想与抱负。

他的骨血早已被二十多年来的封建思想、封建糟粕彻底浸透了,他的价值观、人生观扭曲而?无状。他习惯了不自由、不民主、不尊重。

江争就像是?一只爬行缓慢的蜗牛,他或许想过跟上?弟弟的脚步,但根深蒂固的旧思想将他整个人都捆缚起来,让他无法动弹。

他们?之?间,是?此生都难以追上?的差距与天堑。

两人沉默地行走在回家的路上?,平溪乡有一个极大的湖泊,通过湖泊与潺潺的水流后,便能?触碰到外界的地域。

但也不知今晚是?怎么回事?,待江让和江争走进湖畔的时候,发现有许多乡民正举着火把,神情?愤怒。

江让一愣,黑漆漆的眼眸往人群中看,恰好看到了一个被人五花大绑,压跪在地上?的纤瘦男人。

江让认识那个男人,他是?村中老李家的等?郎弟,前两年丈夫刚出生就死了,已经一个人守寡许久了。

身?畔有人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江让下?意识抬头去看,却看到江争在夜间的火光中难得显出几分冷漠的神色。

江争轻声道:“让宝,别看了,你上?了一天课也累了,我们?先回家吧。”

江让迟疑了一瞬,刚想迈开?腿离开?,却听见人群中,那老李家的怒道:“这贱人真是?伤风败俗啊,可怜他那小丈夫,刚走了没两年,他就耐不住寂寞,竟公然在李家偷.情?!简直目无尊长,放荡无耻!”

周围的讨论声更?大了,江让甚至隐隐听到有人在说:偷.情?的贱人,就该被浸猪笼!

少年的身?体隐隐颤抖起来,火光映照在他的额头,隐约显出几分细密的水光。

他知道浸猪笼是?什么意思,那是?旧时候的一种刑法,把犯人放进猪笼,在开?口处捆以绳索,吊起来放入湖中淹浸。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深层的含义,猪笼原本?是?给猪用的,如果对人使用,就等?于咒骂此人猪狗不如,如同畜生一般,即便“投胎也不得为人”。

江让的眼中一时间不由自主地被逼出几分泪意来,他止不住地想,那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谁能?有资格替旁人的生命做主呢?

旁的不说,那等?郎弟不到一岁的丈夫已经去了,便是?新?娶新?嫁又如何?

为什么一定要把一条人命拘在家里,眼睁睁看着他枯萎?

眼见那边的人已经将那瘦削沉默的等?郎弟塞入猪笼中上?绳了,江让忍不住急促地喘了口气,攥着兄长的手?骨泛着莹莹的死白,连话音都不自觉带了几分干涩的哑意。

“哥,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做!这是?私刑,是?不合法的......”

话还未曾说完,江让便看到身?畔的江争蹙着眉怜爱地看着他,男人的语调有些偏冷,甚至近乎淡漠、赞许。

他说:“让宝,你别可怜他,这是?他自己活该,谁叫他不守夫道,不自觉守贞?夫家买他是?为了出丑丢脸的吗?他自己管不住下?.半.身?,也活该被人浸猪笼。”

江让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耳鸣了。

向来沉静的少年几乎不可置信地看向身?畔从来温顺、可亲的兄长,一瞬间竟没忍住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