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洇春双手捧着绣球,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楼下那一身利落的玄衣青年。
江让今日是不一样的,罗洇春能察觉到,青年过分专注地盯着他?,便是隔得远了,也能瞧见那双漆黑眸中对他?的志在?必得。
罗小公子忍不住抿唇,哪怕是面纱遮着,他?也能觉察到自己面上烧得滚烫,可便是如此,他?也舍不得别开?眼。
耳畔管事提醒抛球的声音如挥发的蒸气,看着楼下那人对他?轻轻颔首的模样,罗洇春倒不想投绣球、也不想要什么?世家公子的面子了,他?恨不得自己只身跳下去、昭告天下,他?属于江让了。
只是青年到底顾忌一畔的父母长辈,只好面前?压住胸腔间的鼓噪,用力?地朝着江让的方向?抛了下去。
他?以为绣球一定会落到江让的手上。
他?以为一切都?应该顺理成章。
可变故就在?一瞬间发生。
江让险些便要取到绣球,可四周忽地现出几人,他?们?似乎是奉命行事,颇有组织性地围堵青年,绣球被高高抛上天际,地上几人趁着时机与青年缠斗起来。
几人交手极快,即便不曾动刀动枪,一招一式却极其狠辣,像是要彻底将青年避退方才作罢。
但江让哪里又是什么?好对付的,他?反应能力?极强,轻易便能避开?甚至反击。
只是双拳难敌四手,时间拖得越久,灵力?消耗得便越是快。
眼见青年隐隐现出颓势,楼上的罗洇春看得焦急万分,他?索性攀上楼台,纵身便要往下跳。
“不孝子,你给我站住!”
罗家主的声音低沉而冷肃,他?面色难看,眉心显出几分褶痕道:“罗洇春,你要记得,你是罗家的孩子、也是罗家的脸面。如今绣球招亲正常进行,你这?又是要做什么??主动倒贴旁人?你要气死?你爹我吗?”
罗洇春脸色难看,他?用力?扯下面上的白纱,手骨泛白,漂亮的狐狸面微微抽搐,潮艳殷红的唇近乎泣血。
他?咬牙,一字一句道:“爹,这?些人是你找来的是不是?”
罗家主冷声道:“是与不是又如何,孽子,你忘了他?曾经如何待你吗?那两年你活得人不人鬼不鬼,如今罗家就是为难于他?又待如何?!”
罗洇春却慢慢往后退了一步,身上琅嬛叮咚作响,他?哑声道:“我不怪他?,爹爹,那都?与他?无关,只要他?现下爱我便足够了。”
言罢,红衣青年纵身跃下,他?一手以藤鞭收拢绣球,一边不顾安危强行卷进战场,他?挡在?江让身前?,死?死?护着对方,嘶声道:“我看谁敢上前?!”
红衣烈烈,刺目得像是天边隐隐泛出的金辉霞光。
楼上的罗家主气得直咳嗽,罗夫人连忙搀扶住他?安抚几声,罗父勉强撑住身体?,一瞬间恍若衰老了几岁。
战况瞬消。
罗洇春紧紧扣住青年的手腕,像是担心被拒绝一般,将绣球小心翼翼地塞进对方的怀中。
随后,红衣青年仰头看向?高台,眸中带泪道:“父亲,我此生非他?不嫁,求您成全。”
罗父还未彻底缓过来,听?到这?当众有失礼数的言论,一边咳嗽一边怒骂道:“造孽、造孽啊!罗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孽障......”
*
成亲之事到底还是定下来了。
其一便是绣球众目睽睽之下落入江让的手中;其二便是罗家主本意?只是想为难为难青年、顺带提点对方要懂得珍惜,没成想罗洇春倒好,宁愿倒贴也不愿对方受丁点委屈。
后面更是连结契大典都?是遂了两人心愿,在?太初宗举办的。
结契当日,风清日明,万里海棠齐齐盛开?。
昆玉仙尊为其弟子准备的聘礼和底蕴深厚的罗家准备的嫁妆简直要将整个人太初宗剑峰山头都?堆满才好。
宝光熠熠、明珠辉辉、红绸千丈,层层叠叠、堆都?堆不完的礼箱直教人心中生羡。
古朴素净的铜镜中倒映出身着喜服的青年俊朗英气的面容。
一双自后而来的素白的指骨轻轻捏着红木梳,顺着青年长而乌浓的发尾一梳而下。
谢灵奉轻轻垂眸,耐心地替青年挽发、束冠,每一个步骤都?精细极了。
江让忍不住透过铜镜看向?身后的师尊。
铜镜范围有限,青年只能隐约看见身后人半张白而淡雅的面容。
谢灵奉向?来是好看的,只是他?太素净,像是庙宇中未烬的香灰、高坛上堆塑的神像,单是静止不动,便是一副不可攀越的菩萨像。
可今日的师尊却是不一样的。
江让还是第一次见那般清冷的昆玉仙尊穿上红衣。
那是近乎刺目的丹红,比起烛光、日轮更为灼烈,它分明没有丝毫赘余的装饰,却映衬得那张平素里慈眉秀目、丰神韵致的仙人面多了几分别样的秾艳之姿。
若非知晓今日是罗洇春与江让的结契大典,只怕都?会有人怀疑谢灵奉是否才是那俊朗青年的道侣。
“.......师尊,您今日便没什么?想同我说的了吗?”
青年的话语中尤带了几分忐忑,像是担心得不到长辈的祝福一般,毕竟他?一直都?很清楚,师尊其实并不赞成他?的选择。
面颊被一双温暖的手掌捧住,轻轻抬了起来。
江让眼睫微颤,看见了一张充斥着怜爱、珍惜的菩萨面。
许是红衣过分显白,谢灵奉向?来柔白的面容此时近乎剔透,蓝色的血管在?皮肤间静静蛰伏,温顺、柔软、毫无攻击性。
那张玄金的眸中波光潋滟,他?在?尊敬他?的孩子的视线中轻轻垂下头,一吻落在?青年的额心。
那像是一种美?好的祝福、珍爱,还有永恒点燃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