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送止血化瘀”……清创消肿……她的目光猛然定格在贴着“试二号”标签的小罐上里面正是她那天赌气加了量、减了冰片的三七为主伤药粉!
“太医!我……我这儿有……”慌乱之下,孟古青脑子一热,鬼使神差地把那罐“试二号”塞进了正准备送去百工堂的药篮里,“这个……也是……呃……止血散!”她实在说不出口这是自己乱配的实验品。
王太医急着打包,根本没细看:“好!一块儿送去,救急要紧!”
百工堂内此刻灯火通明,气氛却异常凝重。
原来,顺崽的“改良水利纺纱轮”模型测试遇到意外突破点。
为演示更大功率,他让小太监用转轮驱动一根沉重的硬木杆模拟传动轴。不料试机时固定卡榫设计不当,高速旋转下崩断!粗重的硬木杆如同投枪般脱出,狠狠砸在旁边一个正帮他搅拌黏合胶漆的太监腿上。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伴着太监凄厉的惨叫。
鲜血瞬间染红了裤腿,那太监面色惨白,抱着扭曲变形的小腿蜷缩在地,疼得昏死过去。
事故现场一片混乱,鲜血、木屑、飞散的模型零件。
顺崽吓傻了,小脸瞬间惨白如纸。
琪琪格更是吓得哇一声哭出来,死死抱着顺崽的胳膊抖个不停,她第一次见到如此真实的惨状。
木苔闻讯第一时间赶到,强压着惊悸,迅速指挥苏麻喇姑清场、止血、找太医。
太医未到之前,她只能亲自用干净布带死死勒住伤者大腿根处止血,但骨头变形严重,情况危急。
就在这兵荒马乱、众人束手无策之际,王太医派的小太监带着紧急药包冲了进来,装有孟古青“试二号”药粉的小瓷罐赫然在列。
苏茉儿眼疾手快,看到小罐上歪歪扭扭写的“伤药”字样,又瞥见一旁还有一包“试用”标签,以为是新配制的样品,情况危急也顾不得许多,立刻打开。
一股浓重纯正的三七特有辛香和微弱的药味散开。苏麻喇姑曾是木苔身边最得力的人,于医术也懂皮毛,闻之虽觉与寻常不同,但直觉这药粉质地细密,气味纯正无杂异,比普通三七粉似乎更“冲”。
“快!倒上去先止血。”
她立刻将药粉均匀撒在太监血肉模糊的伤处创面上,药粉遇到新鲜血液,瞬间如同吸水海绵般结块,神奇地吸附住了大部分涌出的血液,强大的药性直接作用于创面,剧烈的刺激反倒让昏迷的太监疼醒又惨叫一声。
“药性……如此暴烈?!”苏麻喇姑心里一惊,暗叫不好,怕是用错了药加重伤情,就在她想要用清水冲掉药粉时,旁边一直紧张观察的木苔突然阻止了她。
“等等!”木苔死死盯着伤处,锐利的眼神捕捉到了异常细节。
只见在大量三七药粉的吸附和强力刺激下,创面出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明显减少了,而且,由于药粉撒得深而密,竟然在某种程度上起到了“填充”的作用,对错位严重的断骨断端似乎也有微弱的托举固定之效,虽然剧痛依旧,但那太监脸上的死灰色居然有了一丝微弱的好转?!
“药粉……极强止血,暂……暂时……稳住了!”经验丰富的太医终于气喘吁吁赶到,仔细检查伤情后也惊讶于创面出血的控制效果。
当苏茉儿指着那罐“试二号”说出是静怡斋格格“新配试用”之品后,太医更是捻起一点闻了又闻、尝了又尝(微量),眼中异彩连连:“……三七量雄沉霸道,无冰片之寒凉……虽失之平和,然于急创暴血之势下,反有奇效!固本止血,气雄势猛!妙!奇方也!”他误以为是孟古青有意如此调配。
一场惊心动魄的事故,竟意外为孟古青这份莽撞的“实验品”证明了其独特的价值。
虽然调配粗糙,在常规治疗中未必适用,但在这种意外暴创、需强势压制出血争分夺秒的危急关头,竟发挥了超出预期的效果,这无意中的“歪打正着”,竟然契合了某种“急救强效止血”的野蛮路子。
当消息传到静怡斋时,孟古青正提心吊胆王太医回来严厉追问那罐多出来的伤药去向。得知那罐东西竟然“临危受命”、还意外被太医称赞有“救急止血奇效”时,孟古青整个人都懵了。
巨大的后怕和难以置信的震撼过后,一股混杂着荒谬、自豪、甚至一丝微妙的“救世主”错觉的情绪猛烈地冲击着她!她的药……她的胡乱搭配……居然真能救命?!居然……被夸了?!那个被王太医批为“粗放不精”的三七加量法……原来用对了地方??
虽然王太医随后还是严肃批评了她未经允许使用“试药”的莽撞,但看向她的眼神明显多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光芒:“格格心性虽急,但于用药……似乎……有几分天生的果决和魄力?竟能于无心之中,窥见‘重病需猛药、险伤需霸法’的急治门径……也算难得。”这评价,比之前所有刻板的夸奖都更让孟古青心头发烫。
一股前所未有的、被真正“认可”的感觉,让她原本被药房束缚得无比憋屈的胸膛,竟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也许……也许她真的能成?至少……不是一无是处?
暗探缉凶前线也传来捷报。
顺兴镖局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镖局内“镖师”竟负隅顽抗,短兵相接,异常激烈。
最终在付出了十余名兵士伤亡的代价后,镖局被攻破,当场格杀悍匪头目两名,活捉镖头在内一十八人,搜出盘蛇衔尾青玉腰牌三面。
然而,更令人瞠目的还在后头。
对镖局秘库的连夜搜查中,发现大量假造的官凭路引、未完成的假冒户部印章模板,更在一个被水淹没的夹壁墙内,起获数箱密封保存的赫然是成批仿制的内务府织造司“上品宫绸”封签,甚至还有几件尚未完成的蟒袍料子!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非法勾当或药品作坊,这是有组织、有预谋的“窃取皇家身份”、“伪造官方文书与象征”的重罪,目标直指颠覆朝廷统治的根基。,
消息雪片般飞进木苔案头,与“妇幼会”的另一份密报几乎同时抵达:
前朝余孽持续监控京城药铺,一个偶然机会发现一个可疑的走方郎中在其“止血散”中掺入灰色粉末,致使一名伤员伤口恶化流脓。经秘密跟踪并突袭其落脚点,搜出“陈氏皂角坊”同款灰色药皂十余块,其中一块药皂背后,竟用密文刻着一个字“震”。
震?何意?雷霆?天威?还是……炸雷?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毒蛇般噬咬着木苔的心硝石、硫磺、黑药坊、灰色的药皂粉末,一个被逼入穷途末路的阴毒计划。
“苏茉儿!”木苔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立刻关闭所有宫门,加强各殿巡查,尤其火烛、灶房、水井、香炉!所有出入内务府下属六局各司各坊的人员、物料、车辆,无论身份,一律重新细查、核验!”
她猛然想起慈宁宫小厨房刚更换的一批新肥皂,正是内务府“日化厂”供应。“去!查查我们用的皂粉是哪一批次。”
一场针对宫墙之内、可能潜伏的“火药”危机的排查,在皇帝受伤、前朝余孽暴露的阴影下,瞬间笼罩了整个紫禁城!紧张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
顺崽因意外造成太监重伤,愧疚万分,小皇帝把自己关在养心殿内殿,抱着琪琪格默默垂泪。
“都是……朕不好……”小皇帝抽噎着。
琪琪格用磕磕绊绊的汉语努力安慰:“表哥……不哭……坏人……做坏事!药……救了!我们……抓坏人!”
孟古青则在自己的静怡斋里,对着那罐空了的“试二号”标签瓷罐发怔。
救人的消息在复杂情绪褪去后,留下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充实感。那份被自己随意调配的药粉,真真切切在危急时发挥了作用。
她不再觉得眼前的药柜令人窒息,反而感觉它们如同一个个未解的谜题,等待着她的探索当然,要用“正确”的方式。
她第一次,主动拿起了王太医留下的“清热祛瘟散”方子,对着“葛根”二字,真正开始思考其“祛瘟”的含义了,或许……瘟疫也能被“药”打败?
而在宫城外某个深藏的据点里,一个面容隐藏在兜帽下的瘦高身影,看着手中传回的纸条关于宫内皂粉供应渠道被发现异常,以及皇帝意外受伤导致宫禁森严的消息发出了低沉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嘶哑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