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1 / 1)

画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 亭下的两个人也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开了。言云衿换了一只狼毫小笔, 在画上为蝴蝶勾了边, 最后在点缀上几笔。

做完这一切后,她欣赏着自己的佳作,颇为满意地笑了笑。

“画完了吗?”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像一阵细风柔和地抚过山野,让人如沐春风。

言云衿连忙站起身, 衣裙扫到身边的笔架,上面凌乱摆放的竹笔就这么落了下来。

谢延卿眼疾手快一手上前扶住, 一手握着她的肩膀怕她晃动。

待言云衿借着他手上的力气站稳身形时,谢延卿整理好笔架对她说:“吓着你了?”

言云衿摇了摇头, 问道:“你过来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看你画的认真就没打扰。”

言云衿眨了眨眼,俏皮地看向他问:“那我画的如何?”

谢延卿道:“你一直都很擅长作画...不过怎么亲自过来画?”

他指了指对面湖岸上坐着的人, 言云衿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

“我觉得他们没有我画的好。”

谢延卿笑笑,说:“那倒是...你的画风风格和寻常人不太一样, 我怕万一这件事出现纰漏, 会有人找你的麻烦。”

言云衿拍了拍头惊叹道, “这样啊...还是夫君思虑周全!”

谢延卿看向画板上的画, 同以往一样,她作画会将重点放置在描绘周围景象之上,讲究环境烘托气氛。

这画中亭下的二人仅仅只留下两个侧影,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却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一对互相倾慕的才子佳人。

“明日闲暇我去找人将这画裱框打理好,日后兴许还能当个人情送给瑞王殿下。”

言云衿愣了半晌才听懂他话中的深意,小王爷虽说现在和顾家妹妹相交淡淡,可以后如何谁又说得准呢。

谢延卿抬手将画板上已经半干的画小心仔细地取下来,迎着日光晒了一会儿,回头对言云衿说:“前殿的宴席要开始了,一会儿尚食局的宫人传膳时会经过这里,我们先走吧。”

“好。”

言云衿收拾好身边的笔墨纸砚,装进来时带的背包里跟在谢延卿的身侧离开。

宫中各处都在为前殿宴席准备着,一时半会儿还结束不了,他们走的西边小路来往的宫人内侍相对较少。谢延卿想带着她去内书堂他平日里讲学的屋里坐坐,有一众孩子们陪着她也会觉得舒心些。

言云衿抿了抿唇,边走边犹豫着开口,“其实我一直想问你,除了因为上一世对这场联姻的结局有所了解,想帮小王爷和顾妹妹脱困以外,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打算?”

不知是怎么的言云衿总觉得谢延卿这段时间应当在谋划着什么,而且为了这个谋划他已经花费了很长时间。

或许是因为这几次他对姑母的交代言听计从,又或许他最近实在是表现的太过安逸,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让言云衿心怀疑虑总是觉得有什么大事隐藏在他波澜不惊的外表下,不愿意告诉自己。

谢延卿听了她的问话,沉默了一会儿后才缓缓开口,“有,太后娘娘交代你约顾姑娘出来与王爷相见,今日这事成了她会觉得你我夫妻二人仍旧是心向着她的。阁老如今不在朝中,太后娘娘急需一个能在前朝替他做事的人,所以她才会迫不及待的将我送入内阁。”

言云衿微微皱眉,从他的话里回想出来一些从前她没想过的细枝末节。

隆德十八年谢延卿再次返京后就一直跟在自己父亲言阁老身边,做他的门生,他为人沉稳,办事认真,也是因为这个才得到言阁老的赏识,将他引荐给了太后娘娘。

景韵年纪小且顽皮,不是能混迹官场的好人选,家中旁支小辈更是顽劣难成大器。

所以她姑母自注意到谢延卿这个翰林学士时,就怀有拉拢的心思。

只是他毕竟曾经是麓安书院出来的人,需得经过不断的考验试探。

太后授意让言云衿嫁给谢延卿后,又见他对自己吩咐的事这般言听计从,自然会逐渐放下防备之心,开始重用谢延卿。

上一世,也是这般谢延卿在言阁老和太后的扶持下,逐步在朝堂之上站稳脚跟时,他便已经开始为平反麓安惨案而施展手腕。

言云衿抬眼看他,认真地问:“我知道的,你一直都隐藏的很好,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我父亲都未曾怀疑过你......”

谢延卿叹了口气,徐徐道:“原本我也是这样认为,可重活一世再回首看以前做的那些事,只觉得漏洞百出,言阁老心思细腻未必没对我有过怀疑。”

从前他尚且年轻,对是非黑白的认识尚且浅薄。

他与他的老师钟阁老一样出身寒门,志向相同。他们都曾认为造成国库空虚、民不聊生、官场乌烟瘴气的主要原因就是世家当道,垄断了朝廷官职,使真正有才学的人没办法施展拳脚。

所以钟阁老提出改革,想借此来清理世家顽疾,使朝廷注入新的血液恢复生机。

当时的他一腔热血,觉得老师的志向远大为国为民,可理想终究和现实是有所差距。

钟阁老自提出改良之策那日起,便不断受朝中世家官员针对步步维艰。

那时的谢延卿只觉得包括言阁老在内的这些人不过都是朝廷蛀虫,都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不顾社稷安康。

可如今带着两辈子的记忆再去看这些事,发觉老师的想法虽是有效,但太过激进和理想化。

在这个世家当道数百年的朝廷里,想一次性清理干净简直难于登天。

当朝天子李昌烨登基三年,才斗倒了大周稳坐世家之首多年的谢氏一族,然而谢氏一族刚刚落寞,言氏便将其取而代之,稳坐朝堂。

那时谢延卿方才明白皇帝李昌烨当初说过的一番话,朝廷延续至今,历经数代,无数个世家起起伏伏,涨涨退退,什么都在变,可就是没有彻底消失。

既然是顽疾,打击某个强大的世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要改变只能从根本上入手,从朝廷制度根基上入手。

这种方式无异于断骨重塑,其中的风险可想而知,言阁老也正是看出了这一点多年来才一直与钟阁老意见相左。

在他看来世家是朝廷的血脉,若是哪天世家倒了,朝廷也会不复存在。

言阁老与言太后唯一的相同之处就是她们都代表着世家,所行之事都是为了维护世家的利益与安稳。不同的是,言阁老讲究制衡,只有各个世家各司其职平稳运行,朝廷才能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