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不愿呢?”
突然,数名持刀护卫骤然现身,将姜多善团团围住。
然而,不过几个呼吸间,护卫们已悉数倒地。
姜多善反手执剑,剑锋直抵荀良咽喉:“荀相,现在可以说了?”
荀良不避不让,反而低笑出声:“不愧是姜家女儿,文武双全。令尊若在天有灵,定当欣慰。”
姜多善瞳孔微缩:“你究竟是谁?”
荀良从袖中取出一枚腰牌:“在下荀良,亦是甘遂。”
姜多善收剑,惊疑不定:“你竟是甘遂?”
荀良,不,此刻该称他为甘遂,此时他一改常态,对着姜多善恭敬行礼:“小主既知我身份,便该明白,我绝不会伤您分毫。”
姜多善一时恍惚。方才还是她需行礼的丞相,转眼竟成了向她俯首的司礼监八药之一。
甘遂低声道:“我有要事相求,但京城耳目众多,唯有和平巷最为隐蔽。主子约莫两炷香后便会察觉异样,还请小主移步内室。”
院落清幽,唯有一哑女在洒扫庭除。
虫鸣声声,与外界的喧嚣截然不同,莫名令人心安。
哑女见姜多善进门,立刻丢下扫帚,欣喜地比划着手势。
甘遂沏了茶,缓缓道:“在说明来意前,小主可知,主子最初为何要创立司礼监八药?”
姜多善摇头:“陆照从未提过。我猜,或许是为了更好地掌控司礼监?”
甘遂轻笑:“不,主子创立八药,全是为了小主。”
见姜多善面露疑惑,他继续道:“十八岁那年,主子捡到了您,却又眼睁睁看着您被父兄带走。自那以后,他便开始筹建司礼监,搜罗五国奇才,一手打造八药。若无小主,便无今日的我们。”
姜多善心头一震,她原以为陆照所做一切皆为己身,却不想,竟全与她有关。他总是如此,将心思深藏,从不言明。
甘遂递来茶盏,橙黄的茶汤微微晃动,让她想起陆照那双金色的眼瞳,永远温柔地注视着她。
甘遂又道:“还有一事,小主应当知晓。当年您被陛下送往清源寺时,主子曾派木荷暗中相护。可惜后来他为护您重伤,带着一名侍卫离开祁国疗伤。”
姜多善蓦然抬头:“木荷……是木禾师兄?他还活着?那侍卫可是龚飞?”
甘遂含笑点头。
姜多善攥紧茶盏,指节发白:“为何陆照从不告诉我?”
甘遂叹息:“主子只想将您留在身边,不愿旧事牵绊。他待您,终究是不同的。”
姜多善冷哼:“不同?我看他不过是独占欲作祟罢了。”
甘遂失笑:“小主说得不错。在您的事上,主子的确心胸狭隘。”他话锋一转,“主子是陛下与南疆公主私生子一事,小主已知晓了吧?”
此事极为隐秘,知情者寥寥,甘遂虽为八药之一,竟也知晓。
姜多善眸光微动:“他确实告诉过我。”
甘遂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主子愿将此秘辛告知小主,足见您在他心中的分量,已可抗衡陛下。”
姜多善越发困惑:“你今日所言,究竟所求为何?”
此时,哑女上前添茶,又捧来一颗洗净的梨子,满眼期待。
见姜多善未动,她急切地比划起来。
甘遂正欲解释,姜多善却已用手语回应:“多谢,梨子很甜。”
哑女惊喜交加,手舞足蹈地与她交谈起来。
甘遂微怔,随即含笑退开,任由二人用手语畅聊。
甘遂道:“未曾想小主竟通晓手语。”
姜多善指尖轻抚茶盏:“前些年在荔城办案时,遇着一户聋哑人家遭恶霸欺凌。因他们既不能言又不会写字,周围的人也不懂手语,官府嫌弃麻烦,加上恶霸的贿赂,官府就对聋哑人一家置之不理。”
手中的茶杯几乎要捏碎掉,“要不是我恰巧去了荔城查案,那那一家人受到了好心人的指点,才求到了我这边来。后来我跟着他们学了手语,才替他们讨回公道。其实当地官员但凡肯花些功夫,派一个衙役去跟聋哑人学一些手语,也不至于任由恶霸欺负他们那么久。”
话音戛然而止,瓷盏里晃动的茶水映出她蹙起的眉头。
这个世道终究不像前世那般有健全的律法,弱者如风中残烛,她能做的不过是路过时挡一挡风罢了。
茶烟袅袅中,甘遂沉默良久:“如小主这般心性的,世间罕有,更多的是像那收了贿赂的官员。”
姜多善道:“荀相过奖了,像我这样的官也是有的,只不过他们没有被人看到。”
甘遂叹了口气,随即苦笑着摇头:“我出身寒门,带着一身傲骨和满腹经纶入仕,立志要打破这世袭罔替的官场,让寒门学子也有出头之日。可即便官至丞相,提拔了无数寒门子弟,这朝廷依旧腐朽如故,就像一棵从根子里烂透的老树。”
他忽然抬眼,颓唐的目光突然明亮起来:“直到遇见小主。”
“祁国未来的希望,就在小主身上。”
这顶突如其来的重冠压得姜多善的头上,她瞬间觉得身上沉重了不少。
姜多善倏然起身,扯了扯嘴角道:“荀相,你怕想错了,我没有改变世道的想法,也并不是你口中的那个希望。我入朝只为查清父兄冤案,那些所谓的为民请命,不过求个无愧于心罢了。”
一阵秋风吹过,院子里的梨叶飘落一地,甘遂的声音混着落叶簌簌声,“可小主在外办案这些时日,想必见惯了那么多因为以权谋私不作为的官。百姓因这些人而水深火热,而那些寒窗苦读的学子,又有几个能凑够买通科举门路的银钱?”
姜多善倚着一旁的廊柱,漫不经心地捻着一片落叶,声音清冷:“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可与我何干?这乌烟瘴气民不聊生的祁国,又不是我造的孽,凭什么要我来担这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