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虚像, 也不是幻觉,她是苏木,不是他在街上认错的背影,也不是一闪而过带有熟悉之感的陌生?女子。他真的找到了苏木, 她如此真实, 就在他眼前?。
可?为何苏木看向他的眼神这么?冷漠, 比在牢里还?要冷上三分。
苏木冷眼看着杨霄朝自己而来, 在两人相隔几步远的地方?,倏然举起手中的刀,指向他, 再不让他前?进半步。
杨霄被迫止住步伐:“苏木......”
话还?没说完, 被苏木打断,她冷声道:“杨大人, 你的人,挡了我?的道了。”
“你要去哪里?”
“苏木之事,不劳大人知晓。”
“你要去西北。”不是疑问, 而是肯定,苏木没有否认,杨霄沉了眼色,“苏木,我?不能让你走。”
有多少人在西北等着她,只等苏木一到,便立即将?她抓捕。她一个人,抵抗不了那么?多兵差,杨霄不能看着苏木前?往西北送死。
“大人这是想要再次把我?抓回上京?”
“不是,苏木,我?......你听我?说,我?们将?卷宗交给皇上,我?发?誓,绝对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以后你可?以自由生?活,不必再躲藏,苏木,你相信我?。”
自由?相信?苏木想笑,却笑不出来。
“若我?拒绝,你会杀了我?吗?”
“不会,但我?不能让你去西北。”
“你不会有这个机会。”
苏木手中的剑往前?一送,毫不犹豫,若非杨霄反应迅速,已?被剑刺穿。
杨霄曾经和苏木比试过,在清风寨,大家?教他习武,苏木偶尔手痒也会下场,更多是玩闹,她从来不会动真格。
他也见过那日清风寨被围攻,苏木带领众人反杀时的情形,对上那些攻上前?的士兵,绝不手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在朝阳殿对峙,苏木也是毫不留情。眼下苏木更是每招每式,都是下了死手。
苏木是真的要杀了他。
杨霄不想伤害苏木,但这由不得他。苏木是杜仲所教,又融合清风寨其他人的风格,武功与他不相上下。即使受了伤,左手持剑的苏木也能够逼得他不得不出剑对抗,继续闪躲反守只会对他不利。
杨霄没有想错,苏木是真的要杀了他,不是想,而是下了决心。唯有杀了杨霄,她才能放手去做自己要做的事,不再有所顾虑。她并非惯用左手,虽自小练习,左手持剑对付一般人绰绰有余,对上杨霄只能快攻,速战速决才有胜算,苏木自知自己坚持不了多长时间。若是右手能使力?,她不会让杨霄活着离开。
利剑从杨霄面前?快速横划而过,杨霄后仰,堪堪躲过。在他起身那刻,苏木脚一扫,地面的雪纷纷扬起,遮住他的视线,下一瞬,利剑从他身上刺去,杨霄下意识举手来挡,才险险避开要害。
杨霄往后退,左手臂鲜血渗出,染红衣袖,距离他几步远的苏木,她手中的剑尖再次指向自己。即使她极力?掩饰身体状况,但无?法骗过杨霄的眼。苏木已?是疲倦非常,不过是在强撑。在他到来之前?,她一己之力?杀了八个士兵,这些人并非小喽啰,苏木怕是费了些许力?气才将?他们杀死。
苏木再次攻来,杨霄不再选择与她周旋,一刻前?的苏木能够逼得他无?暇顾及其他,只能专心与她对抗,现在她的攻势有所变弱,给了他寻找破绽的机会和时间。苏木持剑刺来,这次他没躲没动,苏木也不收不停。
剑到了眼前?,杨霄迅速出手将?其挡住,继而用力?往下一压一砍,苏木只觉左手一震,剑已?断成两节。
苏木低头?,怔怔看着落在雪地上的断剑,低声道出一句。
“我?失败了。”
声音落寞挫败,像是奋斗了许久,却发?现之前?的努力?都成了白费虚妄,她终究还?是没能实现心中所愿,完成她要做的事。
苏木松开手,手中剩下的半截剑也落在地上。
没能杀死杨霄,即便如此,也断不会让他将自己带回上京。苏木刚抬起头?,就被抱入怀中。
杨霄将?手中的剑扔下,快步上前?将?苏木紧紧拥住。
跌入杨霄怀中,一股暖意从他胸膛传递到自己身上,很暖和,但在这片暖意中,她感觉不到放松和舒怀。经历过寒冷的人总会贪恋温暖,苏木不是。她不会被冰寒所困,更不会贪图这人给予的拥怀和温暖,反而杨霄这一举动,以及她所感受到的,让苏木更加清醒。
她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杨霄,除非我?死,否则你都别想带我走。”苏木想要挣脱,杨霄却收紧了手,不给她逃离的机会。
“我?绝不会让你死。”杨霄沉声。张少昀问他会不会把苏木带回去,他当时并不确定,这些天的苦苦找寻,每一次希望落空,都让他坚信,他要把苏木留在身边。他不要再失去苏木,自从她逃离大牢,他没有一刻不感到心慌害怕,怕再也见不到她。
失而复得,他无?法接受苏木再次在自己眼前?消失。
“苏木,我?不会再让你离开。”
“你阻止不了我?。”
“阻止不了,我?也要这么?做。苏木,我?不想再看着你受伤,少昀死了,我?不能再让你出事。”
那日,杨霄和张相跪在宣政殿外?一天一夜,求皇上放过,然而皇上铁了心要将?张少昀处以死刑。他也去求过淳王爷,可?淳王爷跟他说,张少昀此次所犯乃是死罪,皇上要是纵容放过,岂不是失了天子威严,到时朝堂上还?有谁服从皇上,任由张相一手遮天搅弄风云。
杨霄也问过,如果他能够带回卷宗,皇上能不能放过张少昀,赵淳给他的回复是不能。
“小霄啊,卷宗是要找回的,但少昀的命,保不住。”赵淳拍着他的肩膀安抚,又叹了声,“要不是太后以死相逼,保住张相一家?,少昀这次犯的,可?是灭族的大罪。如今皇上只要少昀一命抵罪,已?是开了圣恩。我?知道你自小和少昀一块长大,兄弟情谊深厚,可?少昀这次,躲不过。”
而后,赵淳交给他一瓶毒酒。
“至少能留个全尸,不必问斩于市井街头?,由世人谩骂。”
杨霄捏紧酒瓶,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却不得不谢恩。当晚去死牢之前?,他去了趟相府,府里的下人都已?遣散,只剩下跟随多年?的老管家?不舍不弃,还?有老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女。
那一个月,张相无?时无?刻在为张少昀求情,人仿佛一下老了十岁,本来还?硬朗挺直的身姿如今微微佝偻,头?发?也白了大半,灰白暗哑。张夫人大病一场,原是圆润福气的相府夫人,短短一个月,消瘦苍老,泪流干了,人也失去了往日的笑脸,见杨霄来,握住他的手再次痛哭。
张少昀被赐死那日,张相和夫人也被迫告老还?乡,当即离开上京,永世不得回归,就连最后一面,皇上都不让他们相见。杨霄将?二人送出城,把张少昀交给他的玉佩,交还?给了张相。
“霄儿,少昀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张夫人抓住玉佩,无?声落泪,“哪怕一句也好。”
张少昀被关在死牢,张相他们不得前?去看望,张夫人苦苦哀求都没能见上一眼,自然连话也说不上。
“夫人,张相。”杨霄不忍,“少昀,少昀他说,让你们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