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冻得跟石头般硬,苏木用?水将其泡软,才?能入口,慢慢咬下饼,望着眼前白茫茫的山道,前两日还能遇见流民,三三两两从她身旁经过。那些人?眼里都是麻木,对坐在路边将自己隐藏的苏木也只是淡淡看一眼。他们更担忧自身能不能找到?落脚之处,撑过这寒冷冬季。
天再次暗下,苏木早已熟悉这样的夜晚,无月无星辰,周边唯有白雪发出的暗淡微茫。她用?木棍小心试探前面的路,每座山都不一样,景色却是大同小异,都是光秃秃的树,白茫茫的雪,无一例外。
半个月了,苏木根据日夜变化计算,从村子离开后?,她走了半个月。而距离她逃出大牢,也已过去了一个多月。
苏木将木棍插在地上,往前走去,却不知前面有块被雪覆盖住的石头,绊倒那一刻,她来不及稳住身型,整个人?径直往前摔倒。
积雪深厚,摔下不会很疼,然而苏木还是缓了许久,才?能够抓起?掉落在前面的木棍,借此?支撑艰难起?身。刚走一步,左边膝盖骤然传来剧痛,再次跌倒半跪在地,苏木眉头皱紧,等疼痛稍减,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紧紧抓握棍子,咬牙站起?。
出了这山,前面便是青安城,青安城里有青安山,山里有个清风寨,那里埋葬着她的家人?,她得回去。想到?这,苏木翻身上马,趴在马背上,轻拍马脖子,细细安抚,前面都是平坦山道,马儿?可以背她行走。
她走不动?了。
第97章 第 97 章 她回来了,回到了青安山……
飞云寺。
破败不堪的寺庙此刻连个灯火都不见, 周围亦是寂寥。行走一夜,终是回?到?了青安山,苏木缓缓从马背上起身, 膝盖忽然袭来一阵骤痛, 下马时?她没能站稳,骤然跪倒在地。
寺庙虽破,门口的雪倒是扫得干净, 这一跪,双膝重重落在坚硬地面上, 苏木疼得额头沁出了汗,紧抓木棍的手?指甲发白。
青安城里的兵差不会?比其他地方少, 杨霄肯定会?派人来这守着。她绕了路,从青安山另外一条路上来,避开人们常走的山道,才来到?寺庙门前。
飞云寺没有金佛寺的地位和魄力, 无法拒绝兵差的搜查, 如果在此碰上, 必然要功亏一篑, 她拼命走回?这里,不能在这失败。苏木双手?握紧木棍,咬牙站起, 一步一步挪到?大门处, 拍响门。
深夜时?分,寺庙里的人估计都已睡下, 也不知会?不会?有人听到?。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锲而不舍地拍打?门扉。
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小, 苏木没多少力气了,拍打?的动作也变得缓慢,可?她不能停。哪怕,只?有一点声音也好,总会?有人听到?的,她告诉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被梦魇惊扰,亦或是睡得不安稳,小孩被惊醒,嘹亮的啼哭声打?破夜的寂静,透过层层院墙,传到?苏木耳内。哭声断断续续,苏木静静听着,直至哭声停止,夜重归于寂静。
而苏木的手?,也再次落在门上。
不多时?,有轻微急促脚步声在门后响起,随后,门被小心翼翼打?开,是一位睡眼朦胧的和尚,他没看清苏木的脸,微眯起眼,哈欠连连,带着浓浓睡意问道:“施主,请稍等,贫僧这去给你拿点吃的。”
飞云寺也没多少吃食了,这些天总会?有流民过来乞讨,不分昼夜,何时?都会?有人来。明诚大师让大家省吃俭用,因此,寺里会?备下多余的馒头,给这些忍饥挨饿之人。和尚不以为意,以为苏木也是来这乞食的灾民。
“小师父,我找明诚大师。”苏木将帽子摘下,对他行礼,“深夜寻来,打?扰师父安睡,实在是抱歉。”
和尚听出了苏木的声音,猛然回?身,慕地睁大眼睛,睡意全无,惊讶道:“苏大当家,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苏木听到?回?来两个字,不觉露出笑意。
她回?来了,回?到?了青安山。
“快进来,住持一直担心着你。”和尚赶紧将门打?开,让苏木进去,刚才两人都没看清对方的脸,才会?第一时?间没认出,“官兵已经?过来搜查多次,晚上不会?再来。住持也早已为你备好房间,就等你回?来。”
“谢谢,大家怎么样?那些兵差有没有为难你们?”
“他们不敢对我们怎么样,找不到?人也就走了。”和尚带苏木去往明诚大师的寝房,“自?从你被带走,住持日夜担忧,晚上也睡不好,经?常半夜起来抄写经?书。”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苏木咳嗽几声,“明诚大师身体可?好?”
“无大碍,年纪大了,难免会?有些小毛病。”和尚没有对苏木隐瞒,“看到?你能平安归来,他老人家也能放心了。”
拐过廊院,到?了寝房,和尚敲响门:“住持,苏大当家回?来了。”
明诚大师本就睡眠浅,小孩啼哭时?他便醒来,心里又乱,再次入睡是不能了,正想到?外面走走,散散心,就听到?了敲门声。
明诚大师掀开被子,披上外衣走出,打?开门,看见站在外面对他笑的苏木,惊愣片刻,随即落下泪来。
苏木忍不住鼻子一酸,眼眶湿润,可?她不能哭,哭了,明诚大师会?更加担忧。她也不忍心这位老人为她伤心难过,便轻松笑道:“明诚大师,我没事,您看,我这不好好的回?来了吗?”
她笑得自?在,即使身上的伤痛从未停止。
“好,回?来就好,快进来,饿了吧?戒琛,快去热饭。”明诚大师赶忙擦掉眼泪,迎苏木进屋,可?在点燃烛火,瞧见苏木消瘦苍白的脸后,酸楚再次涌上心头,“那天,不少官兵把守在佛寺门口,直到?夜晚才散去。”
那日的大火,飞云寺的人看得分明,当晚,无一人入眠,就是想帮忙,都做不到?。官差走后,明诚大师带人去往清风寨,可?放眼望去,哪还有寨子,只?剩烧焦的尸骨与泥土混在一起,被薄薄白雪覆盖。
后来,从不上香礼佛不信鬼神的陈大夫破天荒出现在飞云寺,明诚大师才得以知晓苏木被救下,然而她身受重伤,还被带去上京,凶多吉少。自?那日起,他便悬起一颗心,深深记挂苏木安危。
“还好大家都没事。”苏木猜到?杨霄会派人来守飞云寺,他做事滴水不漏,不会?让他们有逃往飞云寺,挟持僧人做威胁的机会。他算无遗漏,但不会?想到?,清风寨和飞云寺早就交好。
戒琛很快热好两个馒头,又备碗热汤,给苏木送来,而后匆匆离开,去把苏木的马安置好,不能被兵差察觉。苏木确实是饿了,道谢后,用馒头泡着热汤小口吃起来,想快些吃也不行,胃承受不住,吃急了会?疼,身上痛的地方够多了,不想再多一处。
期间,她与明诚大师大致说了些自?己被抓后发生的事,没提在牢里几次命悬一线,也没言及这一路逃亡的艰辛,只?说没受苦,不过是日日接受审问。这位老人不会?信,但自?己唯有这般宽慰,不让他老人家担心。说完,苏木也吃了半饱,劝明诚大师睡下,如今她已回?来,不会?再被那些人抓回?去。
“孩子,你受苦了,今晚好好睡一觉。”明诚大师自是不信,苏木脸色不好,上京城那是什?么地方,他多少能想到?,苏木这段时间必是受了不少苦,可?她不愿提及,那他就选择相信她所?说的,“在这里,不管发生什么事,还有飞云寺护你,不怕。”
苏木“嗯”了声,笑着点头。
“谢谢明诚大师。”
苏木跟戒琛去往明诚大师备好的厢房,里面收拾干净,衣服被褥也是齐全,戒琛还为她打?来盆热水。简单漱洗过后,苏木换了身衣服,躺在床上,不知是因为回?到?青安山,还是在熟悉的地方,她闭上眼,莫名觉得心安,自?打?离开这里,还是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稳。
次日一早,外面传来翻找声,苏木正想悄然离开,戒琛不动声色进来,示意她别?出声,快速开启房间里的一面暗墙,让苏木进去躲避,随后又快速出了去。
苏木躲在暗格里,明诚大师或许早就猜到?这些官兵不会?善罢甘休,随时?都会?找来。须臾,房门被踹开,隔着一道墙,她能听到?外面的动静,兵差找寻一番,无果,骂骂咧咧走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戒琛将暗墙打?开:“苏大当家,没事了,他们已经?走了。”
“谢谢。”苏木感激不已,大家为了她如此费心周全,甚至不惜冒着被发现砍头的危险。
她正想问明诚大师如何,一道清脆稚嫩孩童的笑声传来。
没一会?儿,明诚大师抱着一位小女?孩进屋。小姑娘一脸好奇,那双眼睛滴溜溜地转,明亮清澈。小孩大了些,也比那会?儿她抱来时?要胖了点,看来小姑娘在寺里过得不错。苏木笑起来,戳了戳她的脸。
小姑娘突然朝苏木伸出手?,往她怀里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