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两人都清楚这几乎不可?能,他们不会再有见面的一天?,张少?昀望着苏木纵马离去,不舍,不愿,但不会再觉得痛苦。
有苏木这句道别,够了。
金佛寺坐落在上京城外的凤鸣山上,出了上京城大门后直直往东走,会是更?近。但眼下整个大燕的官兵都在搜查抓捕她,戒备森严,要从京都绕过去危险重重。
若从村子出来,往相反方向?走,则需要绕过堰州,从其北面取道,穿过凤鸣山南侧,继而上山,亦能到达。算下来路程需耗费半天?,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早上就能到达金佛寺。
薛景言给了她两份图纸,一份是关于大燕国境的,粗略描绘出个各州城郡县,还有一份是关乎上京城附近的,比第一份要详细许多。
一个时辰后,苏木到达堰州,远远就看见城里灯火通明,四周皆是兵差守护,来回巡查。看来堰州这条道是走不了了,她头也没回调转往堰州城外而去,打算从外围绕过。
而从外绕过,需经过几个村落,刚到第一个村庄,苏木注意到村口旁边的雪地上坐着一个人,拽住马后,她朝那人看去,只见他低头不动,身上衣物破烂不堪,白?雪落在他头顶的破旧毡帽上,他也不甚理会。在这大冬天?,穿着如?此单薄,深夜时分还下着雪,怕是会冻僵。
想到这,她下了马,一手放在身后的短刀上,小心翼翼往前?,到了这人跟前?,苏木才松开?手,停下脚步。
这人眼睛紧闭,脸色灰白?毫无生气?,早已死去。他身边散落一包袱,有一枚刻印露出,苏木拿起,隐约能看到‘里正?’二字。
苏木深呼气?,须臾,才转身上马,往村子里去。
村民估计都逃得差不多了,进来后,感觉不到有人生活的气?息,紧锁的门屋前?积起厚厚白?雪,许久没被人清理过,一直到了村尾,都没见到一个活人。村口死去的里正?,或许是村里最后的人,不知何原因冻死在村口。他死后,仍守着这已然空无一人的村子。
他是否还心存幻想,久等村子里离去的人再次归家,苏木不清楚。她看到的是,里正?还没等到这场灾祸散去,便?冻死在这天?寒地冻的冬夜里,他再也等不到,也看不到村里的人回来。
越过这无名村落,再往上走,越过一片荒芜之地,雪花纷飞越来越大,苏木没有停歇,迎风飞驰在这片无人之处。陪伴她的,只有耳边掠过的风声,落在肩头上的白?雪,以及无边黑夜。
天?微微亮,村里早起的老人推开?门,拿起扫帚扫除门口的积雪。寒风吹起他灰白?稀疏的头发,晨光落在他满是沟壑的脸上,沧桑无望,那双眼里早已没了光彩。听到声音,他直起身,凝起浑浊双眸,有人骑马而来,身披黑斗篷,头戴兜帽,看不清脸,从身姿来看,应该是个女子。
老人紧盯苏木,越看越心生疑惑,前?几日官兵来此每家每户搜查,几乎把村子都翻了个遍,走时还在村里贴了张画像。村里有好?事之人去打听,才知画中?女子乃是朝廷重犯,名为苏木,说是犯了死罪,从大牢里逃了出来,谁能抓住这女子,可?赏黄金万两。
苏木察觉到老人的目光,因不想暴露行踪被人发觉,进村后,特意放轻了步伐,打算装作是若无其事的过路人,悄然离开?。这是最后一个村子,打此路过后,再越过条溪水,便?会到凤鸣山脚下。不能节外生枝,对上老人好?奇的眼光,她一脸淡定,并没因此而害怕或是着急,若此刻突然飞奔离开?,反而会引起村里人的注意和?警惕。
老人并没有多想,苏木从家门前?经过时,他紧蹙的眉头松展,继续低头扫起门前?的雪,还不忘心生哀叹,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过了村子,苏木回头看,没人发现或是跟上来。她取下水囊,喝了口水,这是山的背面,阻挡了北下寒气?,河流并未结冰,水自凤鸣山上流下,汇聚成溪流,从高处缓缓蜿蜒向?前?。溪水淙淙,有雪花落在水面上,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穿过溪水,再往前?,便?是凤鸣山。翻过凤鸣山后,会到古县,继古县往南走,便?是往江南而去。南方冬日暖和?,雪灾也无北地严重,暂且还能活命,上京城外很多逃亡的人基本都会选择走这条道,因此上山的人会有很多。
因不是从堰州过去,苏木原是计划从南面上山想法落空,金佛寺就在凤鸣山东侧。没多久,她就发现,不管是从东面还是南面,都不能顺利通过。
以往百姓逃亡官府向?来不管,自从她逃离大牢,赵祎震怒,下旨无论如?何都要将她抓捕归案,决不能放过。而每一个她可?能混进人群离开?的地方,朝廷都派了重兵把守,因而兵差会对上山的百姓仔细对比,核验身份面貌之后,方能放其通过。
兵差手中?都有画像,而流民也有可?能通过画像记住她的脸,无法糊弄过去。苏木勒住马,思索一番过后,拉起缰绳沿溪流上游而去。在山里居住多年,即使是在陌生的山林,对苏木来说,要想快速找到路不是难事。其他上山之路无法通过,沿溪流往上走,或许有方法进入。
到了上游,苏木跳下马,走了一小段路,此处树叶枯萎掉落,周边草木也是一片枯黄,往上看,前?方露出了溪流的源头。水流是从一山谷里流出,两侧陡峭而劈利,中?间凹陷之地乃是溪水汇集之处。往上走怕是不行,苏木想爬上去也得费一番气?力,更?不说还有马。
继续往前?,一眼望过去,俱是陡峭,无法攀爬,再往前?走怕是会遇到兵差,苏木选择往回走。她仔细观察地势,心想该怎样?才能上去,经过一番巡查,最终在南边找到一处斜坡。
斜坡虽有些陡,比起其他地方已经算是平缓,顺着斜坡往上看,上面有条野道,或许能借此进入到山里。在斜坡上面,苏木还发现了刀砍的痕迹,刀痕看着已有段时日,或许这是村里的人之前?上山而开?辟出来的近路。
快天?亮了,冬日的白?天?虽然天?色灰暗,下雪也会影响到视线,但继续待在这,怕是会被发现,苏木不知附近村子的人何时会出现,还是要赶紧离开?,不能拖延。她轻轻拍了拍马身,牵起马往斜坡上走去。
以前?在青安山,也曾纵马于山中?,这些斜坡难免会遇到,苏木对此并不陌生。她右手使不上劲,膝盖也疼,这么一小段斜坡,走走停停,费了快一个时辰,才走进了山林。她微喘气?,坐下休息,一时忘了树上的积雪,往后靠在树干上时,枝杈上的雪扑唆往下掉,等意识过来,头上已落了雪。
她轻笑了声,以前?赵禾他们就老是用这招骗她,每每都是身上落了一层雪,他们在旁边哈哈大笑。将头上的雪拍掉,苏木从包袱里拿出酥麻饼,靠在树上小口吃着。
这个时候还不能去金佛寺,山里都是流民,也有官兵。就算是侥幸去到佛寺,白?日寺庙里人也多,贸然出现,不仅对自己不利,还会给佛寺的人带去危险,她只能等,等到天?黑。
刚才一路上来,她观察过,村民开?辟出的近道已是荒废,估计是有段时间没走过了,暂时不会有人走这条路。苏木还是绕远了些,躲在一处较为隐身处,才稍稍放下心来,闭上眼睛。
第95章 第 95 章 “这是杜施主当年交予老……
夜色刚降, 苏木睁开了眼?。
膝盖隐隐作痛,中午时她试着揉搓,也?只有那一会儿有所减轻, 再也?不能如之前一般, 休息一段时间就能缓解。
起身后,疼痛更是显然,一抽一抽的?疼, 苏木忍不住蹙眉,可她只能忍, 忍到适应习惯。她缓缓吐气,解开系在树上的?马绳, 翻身上马,借月色照明?往前面行走。
离了小道,苏木很快便寻到去往金佛寺的?路,途中偶尔会见到一些在山里休息的?灾民。他们对自?己的?经过并没有多在意?, 撩起眼?皮看一眼?, 便再次低下头, 缩起身子。
这里是凤鸣山, 大燕第一佛寺金佛寺又是建立在此,皇亲贵戚常有来往,去往佛寺途中, 倒不用担心夜晚会遇到山贼, 而眼?下山下俱是兵差,即便有山贼藏匿于此, 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出现。
夜幕降临之后,寺里会关闭佛门,庄严厚重?的?寺门紧闭, 悬挂在门上的?灯笼发出昏昏寂寥火光,随夜风吹拂而左右轻微晃荡。
火光照亮来人,周围肃静,唯有一人一马徐徐前来,点?点?马蹄声踏破夜的?寂静。半夜时分,苏木来到佛寺门前,本还担心此处会有官兵把守,特意?在远处观察许久,发觉并没有兵差,她才?过来。
下了马,苏木上前拍响了门。
不多时,门被打开,一灰衣和尚上下瞧看苏木,面带疑惑。
“这位施主,请问深夜前来,有何要事?若是上香求愿,还请明?日卯时。”和尚双手合十,对苏木低头行礼,“山中危险,望施主小心为上,如无其?他事,请施主见谅。”
说完,和尚便要关门离去。
“这位师父,请稍等,我找明?空大师,请问他老人家眼?下是否在寺中?”苏木伸手挡了一下,“我与明?空大师相识,烦请师父代为通传一声,多谢。”
和尚半信半疑,眼?前这女子是半夜寻来,穿戴黑色斗篷,身子消瘦,脸上是不寻常的?苍白?,而她开口便提及住持名号,态度谦和恭谨,又是认真,带着恳求,或许真与住持相识。
“施主请稍等片刻。”和尚想了想,关上了门。
现下整个大燕皆是动荡,连一向?以慈悲为怀,谱度众生的?寺庙都这般警惕,可见祸乱之严重?。苏木背对门,望向?月色,等待。
没过多久,寺门再次打开,苏木转过身,明?空大师快步走出,身后跟着之前开门的?青衣和尚。
“小女见过明?空大师。”苏木弯腰朝明?空大师行礼,“深夜前来拜访打扰,实属无奈之举,望大师见谅。”
“施主有礼了。”明?空大师听闻是女子找来,出来一看,果真是苏木,一直悬挂不安的?心也?终于能够放下,他往周边看去,不见官兵身影,又道,“施主,快请进来说话?。”
佛寺长年香火不断,四周弥漫佛香特有香味,下午时雪方停,地上铺了层薄薄白?雪,与月色对应。绕过长廊,到了后院,僧人所住厢房一字排开,直到走到尽头,明?空大师才?停下脚步,将最后一扇门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