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无声看?着那碗泛着绿色的?汤。
“叫我华姑姑就好,他?们都这么叫我。”华姑姑将汤药递给苏木,温柔笑道,“苏姑娘,药苦,也烫,慢点?喝。”
苏木抬起眼?眸看?她一眼?,随后?接过药,沉默喝下。在她喝药时,华姑姑将她脸上的?头发别到耳后?,这人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像是花香,很好闻。
“可怜的?孩子,受罪了。”华姑姑听过苏木的?事,自从她被抓关入大牢,宫里的?人经常会在私底下偷偷议论,真?真?假假,也无从判断。要想?在宫里活得久,得少说?少听,她也就默默听着。苏木脖子上绑了细布,手?上也有被割破的?伤口,她叹了声,“你的?事,小霄没和我说?多少,只让我这两天来给你送汤药。”
等苏木喝完了药,又把野菜汤端给她,华姑姑继续说?:“小霄说?,你会喝这汤。宫里找不到野菜,眼?下又是天寒地冻,也不知小霄从哪寻到。这野菜汤苦,苏姑娘,你若不喜欢,我晚上给你煮点?别的?,好吗?”
苏木摇头,熟悉的?苦涩涌上心?头,这汤,和明叔煮的?味道很像。
苏木将野菜汤喝完,抹了下嘴角,把碗还给华姑姑,轻道一句:“谢谢。”
“客气了,苏姑娘要是喜欢,我那还有一点?,下次再给你煮。但喝汤难饱,明日我给你熬点?粥,可好?”华姑姑看?她喝完了,一脸欣慰。苏木是好是坏她不做评判,是不是大燕的?罪人也无法断定,但她相信杨霄,杨霄说?苏木很好,那她就是个好姑娘。她握住苏木的?手?,被她手?上的?冰冷惊到,“怎么这么凉?”
“华姑姑,你该走?了。”方巍带人正往这边走?来,苏木抽出手?,和她多说?几句话的?人都会被盯上,“谢谢你煮的?野菜汤。”
华姑姑愣住,刚想?开口,注意苏木不动?声色摇了摇头,意识过来,点?头应道:“好,苏姑娘吃完了饭,我也该走?了。”
她拎起食盒,跟前来的?方巍行礼。出了牢房,她回头看?去,苏木闭着眼?,方巍坐在椅上,背对牢门。华姑姑无声轻叹,也不知这小姑娘能撑到何时,皇上若是失去了耐心?,怕是凶多吉少。
张少昀仍被禁足在府,张相下的?命令,是苏木何时交出卷宗,便何时解除惩戒。他?等不了那么久,以苏木的?性子,她绝不会妥协。
薛景言上次一同前去大牢,自然也见到了苏木的?情况,继续下去,苏木到死,张少昀也见不上两面。作为朋友,他?自是不愿张少昀深陷其中,即使苏木说?出卷宗,她的?最终结局也只有一个,皇上不会留着她。
“景言,我很清楚,这辈子我和苏木都不可能,我只是想?多见她几面。”张少昀要的?不多,也知道他?要不起,这是他?唯一还敢奢望的?,去看?看?她,哪怕只是一眼?也好。
薛景言将酒饮下:“苏木可不一定愿意见你。”
“你说?得对。”张少昀自嘲般笑一声,薛景言说?话直,总能一针见血,“她不会想?见我。我只是想?,看?看?她而已,已经没有多少机会了。”
他?能见苏木的?次数没几次了,和朝阳公主的?婚事即将提上日程,日后?他?的?行踪会有更多人盯着,不会再这么自由。
薛景言:“少昀,那个苏木,迟早会害了你。”
“是我害了她。景言,是我做错了。”
“看?来,我是阻止不了你了。”
许久,薛景言才道。
薛景言并?不赞同张少昀这么做,让他?独自冒险更不放心?。他?不喜欢来大牢,这里压抑沉闷,令人窒息,到处充满悔恨,绝望或是死亡。他?也讨厌这里的?味道,潮湿,腐臭,让人很不舒服。
但这天,他?还是跟来了。
“薛大人,杨大人。”狱卒拱手?行礼。
他?问?狱卒:“方大人何处?”
“方大人正在审问?犯人苏木。”狱卒回答,“二位大人请稍等。”
“好。”薛景言悄然伸手?,拦住张少昀,意味深长说?了句,“我们等。”
小半个时辰过去,方巍才离开苏木的?牢房。薛景言以记录卷宗事件为由,要和方巍聊关于苏木的?事。方巍自知这是薛景言有意将他?调开,今日无所获,或许张少昀能问?出点?什么,对他?也是有益无害,何不顺水推舟。
“史官大人,请。”方巍指向牢狱另一侧。
“方大人,有劳。”薛景言跟上,走?了几步,回头,张少昀已往苏木牢房而去。
第87章 第 87 章 苏木,是不一样的。……
苏木像是睡着了。
她靠坐在角落里, 抱起双膝,孤独而无助。她曾经是那样的?鲜活灿烂,坚韧倔强, 过于耀眼, 即使落入尘埃,也掩盖不住身上的?光芒。
然而此刻张少昀看到?的?,是她在苦苦支撑, 她不再迎面而上,而是将自己隐藏。她也会累, 也会感觉到?疲倦,但她身边保护她的?人, 都已离她而去。她没有肩膀可靠,没有胸膛可依,她唯有抱紧自己,这样, 她便能把?自己当作依靠。
牢房不比外头冰寒, 却有终年消散不去的?阴冷, 丝丝钻入骨髓, 将人折磨。进来这里,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唯有生命逝去的?声音。自大燕建朝, 关在这里的?, 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
死亡,不过是早晚。
苏木也不例外, 这大牢,她不是第一个?进来这里,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她坐在这, 日日夜夜,这些人将她生命一点一点消磨摧毁,直至消逝。在这死牢,死了,倒比活着轻松。然而,朝堂上那几?位不可能让苏木死去,他们只会不断折磨她,让她痛苦,让她再承受不住,说出那一个?他们想要的?答案。
有人走近,即便他脚步再轻,苏木也能听到?。不会是赵祎那些人,他们一旦来这,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也不会是杨霄,他没这么?快回来,如果是他,不会这番动静。她认识的?人,能来大牢,且能让外面的?侍卫不出声的?,只有一个?。
张少昀来这,无非也是想问卷宗的?下落。上一次张少昀告诉她的?话,苏木后来想过,以他的?性子,竟然没用杜仲最后的?遗言来作为交换卷宗的?条件,还?真是出奇。或许,他也猜到?,说与不说,自己都不会把?卷宗交出。
“张少昀,我没有卷宗。”苏木睁开?眼,不管张少昀打算问她什么?,终究还?是这句话。每天,方巍都会不厌其烦地问,她厌倦了,不想再听。
“我不是来问卷宗。”张少昀一时?错愕,心里一沉。
对苏木而言,他和方巍等人并无不同,不管他做什么?,所做一切都是虚情假意,所有种种,无非都是为了从她手中得到?卷宗。即使他早已不会这么?做,也不可能再以任何方式来逼迫苏木,让她妥协说出,可先前他对苏木所做的?事,不会消除。在苏木心里,他是毁掉她所有的?那些人之一,哪怕他变了,可那些过去的?事,不会改变,早已成?定局。
看着苏木脖子上缠绕的?布,张少昀眸光正了正,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触碰:“谁伤的?你?是方巍,还?是皇上?”
苏木抓住他的?手:“张大人这是在关心我?”
“是。”张少昀没否认,反手握住,苏木的?手还?是那么?冷,“苏木,对不起。”
苏木觉得好?笑,杨霄跟她演了那么?久的?戏,如今张少昀也来这一套,这些人就没有别的?招吗?一个?计谋来来回回地用,她苏木不是傻子,怎么?谁都把?她当傻子对待。
她动了动,张少昀握得紧,手没能抽出:“张大人,若还?在清风寨,我倒能陪你演上一回,可惜现在是在大牢,苏木不能奉陪。”
“你要这么?说,我可真后悔了。”张少昀目光沉沉,轻抚上苏木的?脸。他知苏木不愿,可还?是强行握住她的?手,不想松开?,哪怕只有片刻,也不想错过,“我高看了自己,以为对你的?恨能压制自己的?心,但我输了,一败涂地。若早知今日会这么?痛苦,当初就应该让你喂我那口酒,也不至于懊悔到?现在,什么?都没得到?。”
如果,当初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不会任由?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是他低估了自己对苏木的?执念,是他觉得自己能够放弃对苏木的?喜欢,是他想错了,也做错了,而错了的?后果,便是一错再错,万劫不复。可他已经无法回头,不管是对苏木的?伤害,还?是对苏木的?喜欢。
苏木没说话,定定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