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1 / 1)

我在和宋青青前往桑琼园之前就有一种隐约的不安,但是我只当是因为我要见到不少陌生权贵,有些紧张罢了。可是宴席一开始,我一落座,那种毛骨悚然的窥探感席卷而来,好像周围的树林里藏着怀枪猎人,虎视眈眈地盯着陷阱里的猎物。

我尝试搜索这种不安感的来源,但是我却意外看到了一个人,他和我一样,如坐针毡,双手攥紧腿上的衣物,努力克制着焦躁,但眼珠子还是悄然扫视着四周,频繁地看向皇帝的位置。是宋安。

他在干什么?他也感觉到不对劲了吗?他不听停瞟向段铭钦是想干什么?我没再多想,只当是我自己状态不好,大惊小怪。

但是,当宴席开始时,我清楚地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乐者的听觉从来不会出错,我想提醒宋青青这里不安全,快走,却还是晚了一步。

一刹那,满天箭矢从草丛里发出,直直俯冲向位于中间的猎物,惨叫声连响,有些文官来不及躲避,瞬间一箭毙命。我也差一点就被射中心脏,但是还好宋青青反应快,把我拉走了,才保住一条命,但是那箭却还是在我的手臂上一擦而过,留下一道深浅不明的血痕。

暗箭发完,躲在丛中的人终于带着刀冲了出来,他们穿着罗西国的装扮。

当天,几乎整个文朝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骨干大臣、新晋官员、有功将领、皇亲国戚全都到亲临了,这无疑是文朝史上最大型的一次宴会,也正因如此,这天罗西国的暗箭才箭无虚发,每一箭都能射中他们计划中的目标。

在暗箭发出的那一刻,所有武官以最快的速度冲到皇帝身边护驾,有些不慎被射中,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接着,宋家老爷子,也被一箭穿心,倒在酒桌旁,苍老的手上却还紧紧的握着他的剑那把曾经在他健壮时陪他在敌人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的剑。

剑断了。

老爷子的倒地让宋青青有一瞬间的愣神,就是这瞬间的愣神让他被暗处的箭射中肩膀,在这之前幸好我推了他一下,才不至于射中心脏,但是即使是这样,也差点让他手中的剑滑落手心。

忽然,我的余光好像瞥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惊慌失措地跑下山,我总感觉很像是宋安。

后面的事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天死了很多人,我们这些还能跑的,以最快的速度护着皇帝下山,快马加鞭回了城,但其他人,却再没有力气回到那上京城,永远留在了那片荫绿之下。

七月十七日。

老爷子的葬礼很安静,上京城也自从出事后变得沉默,少了往日的喧嚣,多了几分忧伤;皇帝的脸上从此再没有露出发自内心的真诚笑容,总是带着些许苦涩;妈妈也因老爷子的离开,忧伤过度,病倒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我感觉我还没来得及感受宋青青回家的喜悦,噩耗就接踵而来,这究竟,是怎么了?

四月二十二日。

今天是潇潇的周岁宴,九个月过去了,上京城重新恢复了正常,那笼罩在大家心中的阴霾,终于散去些许,晚上的宴席也顺利进行,终于平静了。

四月二十三日。

我本以为,我可以和宋平青,还有潇潇,平安度过一生,却没想到,老天爷似乎不喜欢我们,灾祸接踵而至。

昨夜亥时,宾客都离开后,我和宋青青哄完潇潇睡着,就寝不久后,便被一声声的呼叫惊醒。他们叫着:“走水了!”我和宋青青出去查看,只见中庭以北的院子、瓦顶,全部被烈火吞噬,朝南院步步紧逼。

火光冲天,我几乎看不清夜晚原本的颜色,只剩满目的赤红。宋青青本打算冲过去帮忙救火,但是他还没碰到南院的大门,门就自己从外面开了。

几个蒙着面穿着黑色兜帽斗篷的剑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身后就被扔去了一个火把。

完了,潇潇还在里面!

我身体下意识反应,以我毕生最快的速度冲进了屋里,还好,火势还没蔓延到床边,潇潇没事,外面的吵闹并没有影响到她,睡得正香。

待我抱着潇潇重新回到外面时,宋青青已经将最后一个黑衣人斩杀,他提着剑匆匆跑来说:“缘缘,你快带着潇潇从后门走,这群人是冲着我来的,你们快走!”

“不可能!我不可能抛下你,不是说好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并肩面对吗?”我那时已经准备好赴死了,但是宋青青确说:“你带着潇潇,去瑜芙林投奔石伍,他会收留你们的,等我解决掉这里的事,再去找你们汇合,接你们回家。带着潇潇,活下去。”

话音未落,新一批黑衣人从门口涌进,宋青青将我转过去,向后门的方向推了推,我记得,他最后说的一句话是,让我和潇潇好好活下去。

是啊,如果只是我一人,我可以站在宋青青旁边,哪怕我一点功夫都不会,我也有勇气和他并肩作战,生死与共。可是现在,我有了潇潇,我有女儿需要保护,我没有勇气放弃自己的孩子,和敌人殊死搏斗,我要带着她去安全的地方,耐心地等,等宋青青凯旋归来,带我们回家。

火势已经蔓延到南院,我好几次避之不及,被烈火灼伤,但是还好,潇潇没事,她被我护在怀中,安然无恙。说来也怪,周围那么多尖叫呼喊,她也没闹,安安静静的,乖得吓人。

幸好,后门那里足够隐蔽,没有人在那里放火。我成功逃生后,本打算一路向南,从南城门走,但是拐角处一个熟悉,却认不出的身影让我分了神。也就是这片刻的分神,我的后颈挨了重重一掌,眼前一黑,我便没了意识,最后听到的,只有潇潇断断续续的哭声。我想讲她揽进怀里安抚,却怎么也抬不起手臂。

四月二十七日。

我在一个大房间里醒来,烧烂了的衣服换成新的,布料柔软舒适,滑滑的,像是上京最贵的料子,云溪纱。房间的布置很熟悉,和原本府中,我的房间布置尤为相似,房里的味道也是我经常点的莲香,一切都显得那么熟悉,可是我却觉得无比陌生,一阵阵微弱的寒意从房间四面八方涌来,这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时我才发现床边坐着一个人,他原先背对着我,但是在我醒来后,他转过身问:“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是宋安。

他怎么在这里?我在哪?这是哪?潇潇呢?潇潇在哪?还有宋青青,他又在哪里?

见我醒来,宋安转过身,用他那令我起鸡皮的眼神定定地看着我,声音温柔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或者难受?”

他目光可以堪称温柔至极,语气也非常柔和,看得出他眼中的担忧不是假的,而是真心实意,可是我却只觉得那眼神犹如黏腻的毒液,被他扫视过的地方都被迅速侵蚀掉,尤其是我被他盯着的脸,格外辛辣疼痛。而他的话语,也如同寒冰一般烫着我的耳膜。

自宋安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示爱起,我就对他有种莫名的厌恶,他给我的感觉就像一条嘶嘶吐信的毒蛇,不怀好意、狠毒、危险、狡猾。

他用冰冷滑腻的身体缠着你,你甩不掉,一旦被他抓住,就会被拆吃入腹,以至于我每次待在他身边都坐立难安,恨不得立刻离开,躲得远远的。

被他盯着和跟他独处的感觉实在令人难以忍受,我偏过头,切断与他的对视,环顾周围问道:“这是哪里?潇潇呢?宋平青呢?”

他道:“这里是我家,你的房间。”

“我的房间?你家怎么会有我的房间?”

宋安笑了一声,俯身凑近,幽幽地道:“因为我知道你迟早会来到我的身边,即使你不嫁给我,所以我便一直为你留着一个房间住。”

他什么意思?什么叫即使我不嫁给他,我也迟早会来到他身边?他是怎么知道我在永乾王府的房间长什么样的?他一直在觊觎我、偷窥我们吗?那他每次踏入这个房间,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一想到这里,我身下柔软的床褥,渐渐变得如针般扎人,让我坐立难安,只想快些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