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溺毙之前的垂死挣扎,身体完全无法动弹,但意识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醒。
眼前光圈在极致强烈的无声爆炸中充塞四野,走马灯一般的画面,开始一帧帧浮现在她脑海中。
冰冷幽暗的阁楼,那个扒在窗前向外张望的幼小身影,如此单薄又孤独,霎时如利剑般贯穿了爱勒贝拉的心脏。
银灰色的卷发和淡紫色的眸子,精美又苍白的小脸上,巧妙地融合了她与毕维斯的容貌特征。即便素未谋面,她也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孩子是谁。
“妈妈?”门栓的响动令这小人儿欣喜若狂,她踉跄着冲到门边,正迎上凯希思还来不及拭去血污的一张俏脸。
她全副武装,盔甲上满是累累伤痕,似乎刚从激烈战事中短暂抽身。女孩在那冷硬的目光中瑟缩了一秒,终于还是一头扎进了这并不算温暖的怀抱。
“听着孩子。”凯希思颤抖的声线掩饰着她前所未有的虚弱状态,“你的妈妈是爱勒贝拉.克莱维恩。现在没时间解释,下楼上车,拜占廷人快要攻进城里了。”
眼前画面霎时崩裂成无数尖锐碎片,它们从爱勒贝拉战栗的面颊划过,却毫无痛感。在紧盯着那孩子一举一动的当儿,泪水早已盈满眼眶。
在极短的时间内,空间不断切换。它们看起来只是一些记忆的碎片,毫无规律可言,但爱勒贝拉却从中窥见了赫蒂短暂的一生。
直至摩拉维亚国破,凯希思战死疆场之前,她都以独身女侯爵私生女的身份,隐藏在这座弥漫着冷兵器金属气息的幽暗宅邸中,度过了并不算幸福的童年。
从未体会过母爱的孩子,只能在能力觉醒之后,从海妖之眼的幻象中悄悄描摹母亲的容貌。
无数个万念俱灰的夜晚,战火洗礼后的神殿废墟之上,她将身影融入无尽的黑暗与静谧,在破碎的宇宙光影中踽踽独行,寻觅着母亲存在过的蛛丝马迹。
直至她发现了逆转时空的秘密。
到底是什么力量,驱使她用自己的余生,换取了母亲重来一次的机会?明知这么做的后果如何,明知轮回打破之后,她可能永远不会有机会出生。
当时光流转,赫蒂恢复了幼年形态。爱勒贝拉在持续不断的努力下,终于冲破了横梗于她们之间的粘滞结界,哭喊着撕开层层茧房,向那蹒跚的小小身影伸出了双手。
“赫蒂!快过来!快!”
回首间,孩子懵懂的紫眸瞬间放大,她不顾一切地手脚并用,在躯体退化成胚胎形态之前,拼尽全力朝爱勒贝拉奔来。
“妈妈!”稚嫩嗓音扯破广袤无垠的时间旷野,无数个维度瞬间重叠成斑斓星河。
一朵淡紫色的萤火缓缓腾起,当它被吸引至海妖之眼的能量范围,便如同流星般急遽滑落,融入那颗熠熠闪耀的宝石之中,消失了。
0120 已经发展到幻视的地步了吗?
爱勒贝拉猛地惊起,摇曳火光与嘈杂人声将她瞬间拉回现实。环顾四周,到处都是敲凿结界的裂隙,带着冷冽的绿色光焰,将阿克西姆白皙美丽的面容映得鬼气森森。
“发生什么事了?”好不容易平定了气息,爱勒贝拉踉跄着朝男人走去,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却令她浑身一僵,险些跌倒在阿克西姆怀中。
莱因哈特?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神殿?
“贝拉,去找他。”阿克西姆微笑着转头看向她,十字星耳坠中央的水蓝色宝石,在晃动的光影中熠熠闪耀,刺痛了她的双眸。“三天之内必须受孕,越快越好。”
“阿克西姆!”爱勒贝拉此刻才终于回过神来,她即刻便明白了包围并攻击西斯坦神庙的人,正是她的兄长。
想必重启招魂术的计划早已走漏了风声,即便再小心,也能从他日常采买的魔法道具中看出端倪。如此繁复的咒术,仅凭他一人完成,终究还是太勉强了。
“别管我了行吗?如果你在这儿被抓住,会有什么后果?”见她毫无反应,阿克西姆终于忍不住怒叱道:“我一时半刻死不了,结界就要撑不住了,快走!”
琉璃窗被一扇接一扇地击碎,迸溅出五光十色的晶亮碎片。爱勒贝拉望了一眼窗外被乌云遮蔽的血月,终于下定了决心。
“你的命是我的。”她冲到阿克西姆身前,紧盯着他决绝而清冷的浅绿色眸子,“在我回来之前,一定要活着,答应我!”
“我答应你,现在去把我们的女儿接回来。”男人低头在她额上印下颤抖的一吻,深沉凝视仿佛要将她的身影烙印在眼中。“我爱你们。”
西斯坦神庙的大门在沉重的魔法攻击与武力冲撞下轰然倒塌,方才明明从窗户中窥见了爱勒贝拉的身影,此时偌大的穹顶之下,却只站着神官长一人。
他毫无惧色的轻蔑笑容瞬间点燃了莱因哈特紧绷的情绪,正要拔剑上前,禁卫军蜂拥而入,将阿克西姆团团包围。
“是招魂术没错。”萨迪弗迅速将殿内法器挨个查验一遍,小声凑到皇太子耳边回禀道。
“圣女在哪?”莱因哈特布满血丝的阴鸷双眸,此时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闪着寒光的剑锋抵在阿克西姆颈间,却似乎没有起到半分震慑作用。
神官长始终一言不发,眼中止水般的沉静看不出一丝波澜。若非神权与皇权并重,身为皇太子也无权审判神殿的主人,莱因哈特恐怕早就将他亲手碎尸万段。
“封存神庙中所有法器,将阿克西姆收押。”按捺下心头汹涌的杀意,莱因哈特缓缓用力,在神官长的侧颈与前胸划出一道殷红血痕。
“殿下,犯人被送往拜占廷神殿受审之前,还需要陛下的批准,您看……”萨迪弗快速跟上莱因哈特的脚步,毕恭毕敬地提醒道。好不容易等来了这一天,如若皇帝要保他,可就前功尽弃了。
“父亲那边我来摆平,这段时间,你先代理神官长的职务。”莱因哈特冷冷斜睨着萨迪弗瘦削青白的侧脸,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便匆匆直奔圣女殿而去。
深夜的洛克菲勒城堡,在如水的月光下氤氲着雾气。
由于地处西部沙漠地带,大公岭的夏秋季节往往燥热难熬。宫人们临睡前刚刚喷洒过冰水的走廊和墙壁,随着晚风的涌动,将室内空气浸染出几分湿润。
刚刚结束一天工作回到寝室的毕维斯,机械地推开房门。
最大限度地节约时间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一面将外套顺手挂上门边衣帽架,一面扯开领扣,上衣刚刚撩至胸口,他的动作突然僵住。
昏黄壁灯下,那个每日出现在他梦中的曼妙身影,此时却清晰无比地蜷坐在窗边。艳光四射的小脸微微仰起,正对着他进来的方向。
精美绝伦的五官似乎笼罩着一层令人目眩神迷的柔光,四目相对的刹那,毕维斯的心跳和呼吸骤然停止。他猛地把脱到一半的上衣扯回原位,逃也似的冲出房间。
伴随着“砰”的撞击声,那绚烂迷梦被阻隔在沉重木门之后,毕维斯滑坐在冰冷的走廊上,刚刚恢复跳动的心脏似乎要从胸口挣脱出来一般,撕扯得五脏六腑都揪成一团。
已经发展到幻视的地步了吗?还是说……
0121 不会放你走了(高h)
当毕维斯再次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爱勒贝拉的幻影居然还未消失。她此时已从软椅中站起身来,外披被解开褪至腰际,光洁如玉的肩颈在暖光下显得滑腻诱人。
他无法思考也无法出声,大张的眼眸中早已猩红一片。即便极力忍耐,高大身躯仍然颤抖得如同风中的树叶。
是梦吧?可她抚上腰际的纤手,为何还带着温暖的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