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从他这个方面来讲,他对这个孩子并没有任何的愧疚。

……当然也没有什么慈父的情怀。

他悠然站在二楼的走廊上,身影被大厅承重柱的阴影所笼罩。

这位在外凶名赫赫的男人也才刚过四十,就尝过了权力巅峰的味道,锋利的眉眼在时光中变得平和,。

他穿着一身柔软的唐装,黑色的衣服上,绣着两只仙鹤。

无人注意到,他看着宴会厅,然后说:“官泽最近好像很浮躁。”

管家同样站在阴影里,恭敬地躬着身,答道:“少爷近日来忙于工作,推掉了以往的所有玩乐。”

陈珏拨弄着手上的佛珠。

管家垂着头,继续道:“但是少爷最近和顾家的少爷走得很近。”

陈珏笑了笑,念道:“……顾家三少,顾卿。”

管家默不作声。

陈珏看了一眼热闹的宴会厅,眼神就看向了厅外,开口说:“出去走走。”

男人顺着里侧的楼梯下了楼,这条路绕过了前厅,径直通到了宴会厅外面的花园里。

正值夜晚,花园里的郁郁葱葱全都沉浸在静谧的月光之下。

男人想到家里的鹦鹉,突然有点想遛鸟了。

……对于他来说,看着无聊的儿子也许还不如逗逗鹦鹉来得有趣,至少还蠢得明白。

他刚进花园,才走了几步,就发觉有人站在不远处,身影被灌木丛遮掩了一些。

月光从那个青年的鬓角处倾斜而下,又冰凉又明亮,他的面容有一半浸在了阴影中,看不分明。

他顿住了脚步,那青年却已经察觉了他的到来,侧了脸,往他的方向看来。

陈珏直直地接上了那目光,眼神没有半点闪躲。

青年好像怔愣了一下,然后慢悠悠向他鞠了一躬,说:“陈先生……好。”

他行礼着实不太规矩,这个鞠躬也鞠得有点歪,明明是个表示对长辈的尊敬的动作,却硬是被他弄出三分漫不经心来,只不过……因为其在月光下尤为绮丽的相貌,实在让人无法怪责于他。

陈珏盯了他几秒,然后用同样的慢悠悠的语气说道:“嗯。”

然后,面对着传闻无数的陈家家主,青年就这么自顾自地不说话了。

他依旧站在原地,眼睛继续看着夜晚花园里的什么东西,身体慵懒又放松。

陈珏顺着他的视线往那里看,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一片漆黑。

他的心里突然涌现出一些难得的趣味来,于是他开口打破了沉默:“你在看什么?”

青年又看了他一眼,似乎惊讶于他向他搭话,他说:“……我什么都没看。”

陈珏盯着他,不动声色地反问道:“什么都没看?”

青年好似思考了一会,然后点点头,说:“我有夜盲症。”

陈珏:“………”

陈珏轻嗤:“顾家的小崽子,你有夜盲症的话,那应该是认不出我的。”

他刚才站着的地方光线很暗,青年却只瞟了一眼就向他问了好,眼力远非常人所及,应是令许多人都羡慕。

顾卿沉默了几秒,然后笑出了声:“对,我骗您的,我一眼就认出您了。”

青年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眼神像把小勾子,在人的心头轻轻勾了一下,说话很轻佻:“你们父子俩长得真像。”

虽然没什么人见过那个女人,但实际上,陈官泽的长相其实更像他母亲,更偏俊秀一点。

陈珏没有再回应他的话,只是向他颔了颔首,说:“那你好好欣赏夜色。”

然后转身走了,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顾卿收回目光,心里想着:……气质都一样骚。一个明着骚,一个暗里骚。

他自认为是个对别人比较开明(漠不关心)的人,对自己是否有子嗣完全不在意,什么传宗接代更是狗屁不通 ,因此知道儿子看上个男的,他也无所谓。

但是……

自从新盛晚宴过后,陈家在A城的名声更上一层楼,原本还对H城过来的陈家的目的抱着怀疑态度的人,也放下了矜持,转而寻求起合作。

陈官泽的压力稍稍减轻了一些。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讲,他却也更加忙碌了,每天要从雪花般蜂拥而至的名片中脱身,还要综合考虑各种合作伙伴的实力背景诚意,在政客商人之流之间斡旋,同时管理公司的各种事物。

即使有许多下属帮他,但他毕竟是新盛目前的管理人,责任像山一样重。

……即使在如此忙碌的情况下,陈少还是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非常殷勤的邀请顾卿到自己家里作客。

他那算什么家……想想也知道,那幢庄园似的房子里,光是明里暗里的保镖就围了好几层,如果客人稍有什么动作,可能被数十支枪瞄着脑袋也不会令人觉得惊讶。

说起来,也并不是没有人来陈家作客过,只是大部分都没什么好下场就是了。如果是陈少的朋友来作客,还真是第一次见,因为陈官泽一般都会在自己的房子里宴请友人,从来不会带到陈家来。

……说实在的,陈珏觉得顾家这个小崽子真的有点蠢,来他家作客,被下什么黑手了都逃不了。

陈官泽推掉了繁杂的事物,好好带着顾卿逛了一圈,他每到一个地点,便会详细介绍一番,顺便不动声色地讲述陈家的历史。

正隐晦地讲到他们陈家当年一统H城、无人可敌时,顾卿打断了他的话:“……陈少,你是来给我上历史课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