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托家族势力发展起来的世家宗族,本身存在基准便是血缘纽带,自然会?以?血统为尊。不论强大与否,向外辐射越广,越是旁支,越是低贱。上一代?家主离世,就算本家只有废物,嫡子?最终也能够独揽大权,不叫外人染指。否则便是坏了规矩,家不成家,天将倾也。

这种理念深入人心,凡是类似宗族,无法?出脱。在这其中,又以?盘踞于源雾山脉的白蛇伏氏最为严重。

伏璃作为现任家主的唯一嫡女,位于枝繁叶茂大树的最中心树干,从小被捧到天上去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被自身最为尊贵,他人皆贱的理念教育长大,养成了无法?无天的骄纵性格。导致就算不在家中,亦这般处世,已成习惯。

秦河知道这点?,还能劝慰自己,纵使心中不快,也不会?由着脾气去和伏璃正面冲突,免得与伏家交恶,影响到自家师尊与宗门。

可裳熵不懂这些,只觉得她?骂人格外难听,无法?容忍。想为好友出气,就要去打:“你说什么啊?不配看你脚?谁要看啊!以?为自己算什么好东西,忒不要脸!”

秦河一把?按住她?,攒到身后:“小伏家主,说多无用,不如?我们武斗考场上见真章。”

考试期间宗门内人流量过多,且都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少年?,容易引起摩擦。为了避免出事,天虞门有个明文规定。即:在考试期间内,禁止私自斗殴,若有违者,将被剥夺考试资格。

这意味着成绩全部作废,惩罚不轻,用此来约束弟子?行事前三思而行,颇有成效。

但仅是立威,不能从根源处解决矛盾,该生气还是生气,到这种地步,不打不行该怎么办?

答案是,可以?先憋着。

在试炼全部结束后,为了给那些武试中不服排名的弟子?们一个决斗机会?,还会?有一场点?名比武,能够点?其他弟子?上台论武,各凭本事,打到对面认输称服为止。

于是,考试期间内有摩擦者,都会?忍耐到点?名比武时再动?手,便可合理合规打架出气。秦河说出这句话,也相当于提前宣战。

正好还有之前听学时对她?不重礼仪的厌恶,新仇旧恨可以?叠在一起算了。

伏璃肯定也懂这个理,却是不听,还要挑衅:“不敢现在和我动?手?”

秦河道:“没?有必要。”

伏璃道:“我看你是怕了吧?”

裳熵撸袖子?,激愤道:“你跟我打!你看我不把?你屎都打出来!”

秦河面色不变,稳稳握住裳熵腰际,将她?制住,而后才道:“不必使用激将法?,我不会?对你出手的。”

伏璃唇角一勾,舌尖抵在齿后。裳熵眼皮微跳,直觉她?将要说出让事态脱离掌控的惊爆话语,就要扭身挣脱,去捂她?嘴。

然而,还是迟了一步,只听得伏璃开口道:“真是个没?种的东西,怪不得能容忍瑶娥那个杀亲仇人这么久不去动?手。你姐姐死的惨喔,尸骨无存,还要摊上你这窝囊废妹妹,真是倒霉。”

渡鸦飞远,叫声零落。此方角落中安静如?死寂。

秦河额头渐渐突出青筋,一条,两条。红色从耳后曼延到脸颊,直至眼角爬上血丝。怒火让她?浑身颤抖,再压不住,手掌已移到剑柄,极缓慢的拔剑出鞘,冷光乍现。

伏璃神态自若,两位侍女则做出攻击之态,一触即发。

慕千昙知道该出场了。真让她?们打起来,成绩作废可就不好了,便从墙后拐出,紧张气氛因她?的出现瞬间被戳破。

裳熵一瞧见她?,手指抽动?两下,倏然想起方才那只浸透香味的墨笔,别过脸去。秦河则保持着抽剑的姿势,眼眶烧红,怒色并未消退。

伏璃啧了声,似在失望,道:“我们瑶娥上仙要来伸张正义了吗?”

慕千昙道:“没?,我路过,看看戏。”

原本以?为她?会?顺着承认,这样便可说她?本身也臭名远扬,怎敢说正义二字,却没?想到是这种回答。伏璃准备好的讽刺言辞没?用上,一时噎住了。

慕千昙道:“你们继续。”

这还怎么可能继续,一时沉默。

环顾几?人,慕千昙道:“不吵了吗?行,那就散了吧。”

伏璃还待要说什么,可对上她?那双淡漠眼睛时,又说不出了。

按理说她?不该怕这女人,毕竟娘亲为她?配置的两位侍女非常厉害,自己也实?力不俗,就算对方是一方殿主,也足以?护她?周全。

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女人是很不要命的那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汹涌,一旦被打搅,便会?发疯拉所有人下水。从那次上课就感受到了,十分强烈,叫她?少有的畏惧,不敢多言。

不过,可拿捏得还是要拿捏,她?向秦河道:“刚刚没?说错你啊,人都到眼前了还.....”

“闭嘴吧。”慕千昙打断她?:“不给你抄答案还得罪你了?文试都结束了还在这里找事,不嫌丢脸。”

伏璃脸色微变:“你敢这么和我说话,不怕我娘来找你吗?”

慕千昙道:“狭海苍青殿,时刻等她?来。热茶没?有,海水管饱。”

出生以?来还没?遇到过谁敢这般怠慢她?家人,伏璃微怔,继而道:“你...你真是,我只是想和我们秦斋长切磋切磋,你何必来管?”

慕千昙道:“适才秦河不是说了,比武场上见真章。你是活不到那个时候了吗?非要现在闹,是何居心?”

收卷时她?有简单看过,伏璃那张卷明明写的挺满,没?有空漏处,说明很会?,根本不需要看别人的。却还要找事,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借题发挥罢了。

那句话并不好听,伏璃怒道:“小辈之间吵吵闹闹不正常吗?你真够多管闲事的。”

慕千昙道:“即是小辈之间,就不要总搬长辈出来。伏家是很厉害,但你命贵不代?表你命好,安分点?不要到处树敌,也别把?你家那套糟柏拿出来丢人现眼,免费以?后家道中落遭人嗤笑。”

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诅咒了,上次也是如?此,任谁听都绝不对味。伏璃怒气上涌,脸颊上六点?鲜红灼灼如?火,配上她?绿眸,毒蛇般阴冷。她?一字一句道:“我家族未来怎样无需你一个外人来操心。”

看她?气成这样,为防她?突然出阴手,慕千昙挡到秦河两人面前,漠然望着她?:“不来招惹我门下弟子?,谁操心你家那破事。”

伏璃沉默着,神色更冷。

此时,若有一方先行离开,便可解这僵局,但没?有人低头,两方僵持着。

终于,伏璃开口,却非好话:“你也是个不懂规矩,忘恩负义的,反正你仇家多,我何必与你计较,离了这里依然逍遥自在。也许哪天就听到你的死讯,我可不会?道一声可惜。”

慕千昙并未介意,叹道:“别再闹了,像只斗鸡。”

裳熵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