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宿若从宫里逃出来,也是在这样的大雨中,撞到了梅清扬,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抱先跪先求了,似乎免去了一场灾难。

这么一想,雨天似乎也没有那么令人生厌。

宿若又忍不住想,梅清扬现在在做什么,他要不要去偷看一下,假装伺候,实则偷看,再得到一些和朝中有关的情报。

想到这儿,宿若便起了身。

他慢慢走到梅清扬的房间门口,见那房门紧闭,刚想伸手去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宿若抬起的手便顿了顿。

他先是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道:“摄政王……处处刁难我们!明明国库不缺银两,偏偏不给我们拨款,他不拨款,怎么赈济灾民,赈济不了灾民,这难保不会发生民变,到时候又要怪到我们头上,说我们赈灾不力。”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道:“我看也是,摄政王就是想随意给我们按个罪名,把我们流放了!这老贼……”

房中安静了一会儿,宿若终于听见了梅清扬的声音。

梅清扬淡淡道:“建州连年水患,每逢雨季就发大水,摄政王既然不给拨款赈灾,就该想想怎么才能避免水患的发生,而不是每年向朝廷要钱,最后这钱不还是进了地方贪官的钱肚子里,建州人民能拿到的又有几层?”

房中大概是有三人。

最初那个声音道:“梅大人,话是这样说,但这水患不是想避就避的……之前派了多少人修建堤坝,每逢水患,不还是被冲垮了,若是有办法,我们也不至于跟朝廷要钱啊。”

另一个声音也道:“是啊,梅大人……”

“那只能说明,”梅清扬的声音很凉,“你们找的所谓修建堤坝的工匠,也不过尔尔。”

那两人似乎都愣住了。

过了好久,才有人嗫嚅道:“那梅大人有好的人选吗?若是有……不妨推荐给下官,下官……可以去试一试……”

梅清扬没有说话。

宿若侧耳倾听。

片刻后,梅清扬道:“有是有,不过此人如今不在长安。”

一听见有人选,那两名官员似乎也精神起来,道:“不在长安也无妨,下官派人去寻就行,梅大人且说,此人姓甚名谁,究竟在何处?”

宿若也想知道这人是谁。

然而,房中一时之间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梅清扬才开了口,声音似乎有些遥远,“此人姓谢,单名一个望字,如今他远在幽州,正被流放服役。”

屋中传来两人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门外的宿若,仿佛被人当头一棒,脑袋嗡的一声,差点没有站稳。

谢望……竟然是谢望!

房中一名官员颤抖着声音道:“谢……谢望?梅大人,这可是罪臣之子啊!”

另一个人也颤声道:“是啊,梅大人,您不记得了?谢家当初犯了多大的罪,前朝皇帝……念及谢家是前朝皇后的亲戚,才饶了他们一命,将他们全家流放幽州……”

“谢家犯的罪,是周朝的事情,”梅清扬道,“与我们新朝有什么关系?”

那两人都愣住了:“这……”

梅清扬的声音从房中传来,“谢望是工匠之后,他父亲是曾经的工部尚书,而谢望也是自小在长安城中出了名的能人,小小年纪就能画出图纸修筑宫殿,十四五岁时不止一次随他父亲前往各地参与工事修筑,对堤坝的修建自然也很熟悉。”微微一顿,“你们还能找到比他更好的人选吗?”

那两名官员不敢吭声。

梅清扬道:“没有的话,就去找谢望,让谢望给建州修筑堤坝。”

一名官员咽了咽口水,“梅大人,启用前朝罪臣……这事儿下官不敢做主……”

梅清扬道:“陛下那边我来说,你们尽管去做。”

两名官员茫然一瞬,最后只能点头道:“是。”

房中的人似乎谈完话了,而宿若还在外头怔怔回不过神来。

谢望……

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如果说曾经的岑子衿是宿若的竹马兼伴读,那谢望就是宿若的半个老师。

其实谢望只比宿若大一岁,今年应当是十八岁。

但谢望在图纸功夫上无人能比,他本就生在工匠之家,又是少年天才,十二岁时亲手画出一座宫殿的构造图,那构造极其复杂却也相当合理,这事儿不仅震惊了谢望的父亲,也震惊了皇帝,特意将十二岁的谢望请进宫中,好好询问了一番。

宿若也是那个时候和谢望相识的。

谢望此人沉默寡言,不似岑子衿那样,明朗又爱笑,能和宿若玩闹,谢望是个闷葫芦,整日埋头于他的各种图纸当中。

宿若以前跟着岑子衿一起,叫谢望“小工匠”。

谢望也教过宿若画一些图纸,宿若学到一些皮毛,但他毕竟不是这方面的料,后来也就放弃了。

谢望给宿若做过很多小玩意。

不管是自己手工做的小风车,还是各种各样的木制玩具,宿若曾经亲眼见过谢望穿着布衣,卷着袖子,用各种工具打磨。

宿若十四岁生辰的时候,收到了谢望做的一座木制小宫殿。

那座宫殿完完全全是按照宿若住的宫殿的缩小版制作的,花了谢望将近一年的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