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姝瑶正要答话,倏地听见宝枝翻身的声音,一时愣住,不免回头担忧地又看了一眼。
“有事直说。”谢明翊神色不耐,嗓音也沉了下去。
“先前你不是说,想要去河州的行军路径么?”卫姝瑶仔细听着那厢动静,将声音放得极低。
“卫姝瑶,声音大些……”
冷不丁听见谢明翊音调略提了几分,她急忙上前,一下捂住了他的嘴。
“嘘”她昂首对上那双清冷黑眸,眉心轻拧,微微嘟起嘴,一双秋水中满是担忧,似是央求他。
谢明翊慢慢垂首,目光落在她散落的乌发上。
随着她靠近的动作,柔凉的青丝滑入了他的臂弯里,光滑微凉,让他滚热的手腕莫名感到一丝舒适。
“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卫姝瑶悄悄卷起桌上的图纸,下意识去拉他的胳膊。
手刚抬起,忽地被他用力箍住了手腕,反手往身前一拉。
她猛地跌进男人炙热的怀里,彻底被淡淡雪松香气笼罩。
“怎么,孤见不得人?”他沙哑嗓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困乏。
卫姝瑶眉心一跳,准备去掰他小臂的手指顿了顿,抬眼望向窗外。
廊下的灯笼晃了几下,梁锦映在窗户上的身影也随之晃了晃。
卫姝瑶越发忐忑,她不知道谢明翊如何进来的,但若是梁锦看见了,必定要给她扣上“狐媚惑主”的罪名,她可不想再平白受气。
这离谱的想法匐一诞生,卫姝瑶连忙搭上谢明翊的手,捏了捏他的小臂。
谢明翊顺着她回身,稍微松了手上的劲道,将她虚虚揽在怀里,“梁锦不是外人。”
卫姝瑶拽着他衣摆的手一紧,踮起脚尖,凑在他耳畔说:“梁公公对我颇有成见,若叫他知道你在这里,总归不好。”
她说话时呵出的热气,轻轻拂过他的面颊。
“啧,孤的清誉不是早已毁于你的手中?”谢明翊语调平平淡淡的,分辨不出情绪。
他修长匀称的手指自上而下穿过卫姝瑶的长发,从一片清凉中慢慢滑落,而后捉住了她的手腕。
卫姝瑶跟着他,走到书房侧壁的一张独钓江雪图前,见他抬手拧开了暗道开关,方才知道这屋子和他的居室原是连通的。
二人临出去前,谢明翊扫了眼卫姝瑶单薄的外裳,抬腕顺势给她拢了拢衣领。
纵使他动作极快,卫姝瑶仍是身子一僵,好像生怕他下一瞬便会扼住她的脖颈似的。
暗道不长,浓郁的漆黑如同墨团要将人吸进去。
卫姝瑶有些怕黑,紧紧跟在谢明翊身后,不自觉抓紧了他的手。
他掌心传来汩汩热意,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恍惚中又回到了那次跟着他走出山林的时候。
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她总觉得,谢明翊不似初见时那样厌恶她了。
原本躲入东宫后,她只想着先熬过这段时日,伺机离开。即便她曾说愿意助他扳倒徐家,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并不是真心长久打算。
可是……
若她当真能和谢明翊冰释前嫌,尽数化解了他的敌意,倒也不难哄着他送自己出城。哪怕不能洗刷父亲冤屈,也可以和父亲安然无恙离开皇城,远离京城纷扰。
黝黑的甬道里,卫姝瑶脑中往事纷乱闪现,思绪乱糟糟的。
她倏然又想起,兄长指着朝天阙,对她说“那是最要紧的边塞”;想起兄长出征时,将士们慨然奔赴沙场的坚毅面孔;想起谢明翊垂眸对她说,“这样好的箭法,合该对准了北狄大军”……
大魏北境岌岌可危,三州危机一日不解,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卫姝瑶心中的躁动被这沉重的情绪悉数压平了。
她不甘心,兄长命丧朝天阙,父亲半生戎马,皆是为护这山河,她不想叛乱污名贴在他们身上。
她亦是愁闷,徐家誓要置卫家于死地,怎会轻易放过她?她没有别的筹码可以让谢明翊再度破例,唯有自救。
至少,先远离这危机重重的旋涡,再做长久打算。
卫姝瑶抬起头,望向前面的谢明翊。
浓郁漆黑中,她看不见他,只能顺着他掌心传来的热意,知道他领着自己稳步前行。
卫姝瑶神色顿了顿,垂下眼,加快了步伐。
待今夜把草图交于他,明日她想借上山的机会逃走,离开皇城,北上去河州。
屋里很冷,只点着一盏灯。
借着昏黄的烛光,卫姝瑶才发觉,谢明翊居然穿着一身外出常服,并非寝衣。
他竟是一回来就去找了她?
卫姝瑶有些诧异,攥着图纸的手又紧了两分。
谢明翊早已松了手,自行转去屏风后换衣裳了。
卫姝瑶侯在外面,许是为了缓解方才波动的心绪,许是不想细听他换衣服时的细微声响,她掀开垂帘,朝外四下打量。
屋内,一张长案模模糊糊地隐在帘子后面,壁上挂着长弓箭筒。里间装饰古朴素净,左侧的博古架零散置放着几样物件,除去摆在前方的一张长案,便只有对面的一张小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