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轻叹一声,“从来为君之路都是孤独的,只有无人看透你的心思,才会生出敬畏之心,为己所用。要不怎么自称‘寡人’呢?寡德之人才堪帝位啊!哈哈~”他自嘲的笑出声。于行听着莫名有些心酸。

“朕知道你的心思单纯,你跟你父亲一样,人品贵重,秉性纯良。”他看着于行的目光,渐渐悠长,“其实你父亲~朕何尝不知他志在山水之间,向往闲云野鹤的生活,并无意皇位,他品行纯良,若不是生在皇家,许会一生顺遂。”

他说着拍拍少年的肩膀,少年还没有长成,肩膀依然瘦削,但是如一棵小松树般身板笔直,似有无穷的生机。

“好孩子,莫要学你父亲,生在皇家,就势必要经历权力的荡涤,从开始就注定了不能过普通人的日子。虽然高处不胜寒,但只有先握住权柄的人,才能长长久久的活下去。等你将来就会有一番切身体会。

朕有一份大礼待你成人要送你,望你来日珍之重之。不过在那之前朕先将地方说与你。”

说着他侧身在他耳边耳语了一句。见于行听后面上疑惑,他解释道,“知道朕为什么要告诉你吗?朕要考较你能否战胜自己的好奇之心。只有坚如磐石的心才能无往而不利!走吧,陪朕出去走走~咱们爷俩也去晒晒太阳~”

祖孙俩这才相携,迈过高高的门槛,走出太和殿的大门,走进日光里~

春日御花园里一株玉兰花开的煞是好看,于行想起了在家时,他的院子里自己亲手种的那两株玉兰来,不知今年长得好不好。

算算日子他当太孙也一年了,不知爹娘身体怎么样,他想爹,想娘,也想家了。皇帝看着他望着眼前的玉兰花出神,出声询问,他这才回过神来,推说是好奇玉兰光有花无叶。

那一刻他下意识的就不想让皇祖父知道他对爹娘的思念,直觉这会让皇祖父不喜,而且今天他更加确定了皇祖父的心思,他要的后继之人是独善其身的,而不是眼含七情六欲的。他得先得到皇祖父认可。别的他或许不懂,但大宝是他必须要争的,为着堂堂正正的活着他必须争来。

与于行料想的不差,皇上确实不喜他与岳家庄那对收养于行的夫妇过从甚密。

甚至未免于行以后软肋太多,他曾经动了杀死他养父母一家的想法。这种从小寄养的人家,彼此之间感情非常深厚,以后若是养大了心思,凭着于行纯良至孝的心性可不好提防。

可一查不要紧,他发现于行养父母竟是岳展的亲生父母,当年于行也是岳展科举途中救下来的。这缘分当真是妙不可言。

那他就不好下手了,他还要用岳展这把尖刀为他在大魏边境挖金矿。又见孙儿自从回来再没提养父母那边的事,也没说想见那边的人,许是孩子小,将那边渐渐淡忘了,这才歇了心思。

于行可不知道他的皇祖父动了杀他爹娘的心思,也因为自己的‘懂事’间接救了爹娘一命。若是知道他一定会后怕不已。

从御花园回来后,于行就总是思量皇祖父到底送给他什么大礼。

不得不说皇祖父真的会考验人,自从他告知于行礼物的位置,他总想一探究竟,心里如百爪挠心,当真是磨砺人的心智,将他的好奇之心打磨没了,渐渐的他将此事放下了,人也比往日稳重多了。

皇上对于行的变化看在眼里,心里对于行颇为赞许。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这大孙子何尝不是爷爷的命根子。对大孙子的喜爱之情掩饰都掩饰不住。

三皇子跟五皇子眼睛又不瞎,吃味不已。他们这两个儿子在这杵着,就当空气了,满心满眼里都是自己的大孙子。这心可真是偏的没边了。

而下朝之后他们面对于行的时候又不好摆着长辈的谱发作一二。因为于行长得跟大哥一模一样,他们从小都是跟在大哥屁股后面一起读书长大的。面对于行,他们总有一种穿越时光看到大哥的感觉。尤其于行跟大哥的声音听都如出一辙。

听着他口中喊他们“三皇叔”、“五皇叔”的时候那个别扭啊,总感觉从头发丝到脚底板子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回回想摆摆长辈的谱,回回自己先受不了跑路了。本想杀杀对方威风,却次次铩羽而归,又动不得太孙分毫,索性也不在这上面刁难他了。刁难一个人的办法有很多,但不用非得找个让自己难受的不是。此路不通,亦有别路。

济阳县岳家庄

这日晚上吃过晚饭,林氏就开始收拾包袱。她也不用下人,都是自己亲力亲为。别人收拾的怎么比得上自己弄得经心。这个包袱是于行的衣裳和鞋子,他今年该长高了一些,所以她做的衣服比照着以往大了不少,鞋子也又大了一指。

她一边收拾一边嘴里嘟囔道,“也不知道于行穿着合适不合适,不知道他长高了没有,胖了没有。”

收拾完一个包袱,她拿起一旁的一个精致的小茶壶,放在手里小心的摩挲着,“这个是于行最喜欢的茶壶,当初走的急,这个也落下了,不知道现在用着的合不合意。”

岳知语看着妻子手里那茶壶,那还是于行六岁时爷俩逛集市淘来的。他们爷俩是天生的搭子,周边的集市、酒楼、闹市还有苍蝇小店都踏遍了他们的足迹。这些年光于行淘来的小宝贝家里就放了满满的一墙。于行走后,他再没逛过这些地方。家里他留下的这些东西,他每隔几天就自己擦一遍,从不假手于人,就怕下人手滑打了。

这一个小茶壶是往日里惯用的,因为于行惯爱在父母屋里待着,原来就一直摆在那里,林氏见一回哭一回,怕林氏见了伤心他后来收起来了,可这娘们本事了得,又扒拉出来了。怪道他的私房钱怎么也藏不住,家里有个属耗子的娘子,哪里都不安全。

见林氏又将茶壶茶碗收罗起来,装在包袱里,他瞥向已经收拾出来的六七个大包袱,这这就得装两车了,人还没上车呢!

他按按眉心,真是头痛不已。“你快别收拾了,去了京城就能找着孩子了?还是算了吧!别忙活了。”

“鼻子底下长着嘴呢,你不会问嘛。回回让你陪我去京城看于行,回回说不通,咱得去看看孩子过得好不好,那边有没有薄待他,若是过得不好,咱再给领回来,回家里日子多舒坦。大宅门里的日子也就是羊屎蛋子外面光,孩子过得不一定开心。”林氏尚不知她养得小儿子是太孙,只以为是京城那边的富家少爷。

这么要命的事情,岳知语也不好跟她透露,回回林氏提去京城只能敷衍过去,真去了京城又怎样,他们还能进皇宫吗?那皇帝老儿怎么想,没看对外都只说从小在寺庙祈福,就知道不想他跟这边有牵扯。他们冒冒然过去会不会给于行惹麻烦,这些都是要考虑的问题。

开始他想用缓兵之计拖住林氏,可时间久了林氏琢磨出味儿来了,不吃他这一套了。这不,这天不跟他商量就开始收拾包袱,准备自己雇车去都城呢!

“再说我去都城不光为了看于行,也想看看欣姐儿,她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能不挂念嘛,成亲这几年也没有个一儿半女傍身,我也着急呀!”

那倒也是,欣姐儿比展哥儿成婚还早,展哥儿女儿小酒都要两岁了,欣姐儿连个动静都没有。他们也该去一趟了。再说从去年冬天到今春一场雨雪都未下,地里干涸,庄稼无收,听说已经开始有流民了,他怎么能放心林氏一个人去,于是他也下手帮林氏收拾准备一起走。

都城寻人 夫妻俩林林总总收拾……

夫妻俩林林总总收拾出了三大车的东西。林氏连当时于行家人送来的两颗大夜明珠也带上了。

她想着若是孩子过得不好, 那家人能放他走最好,若是不放,她少不得将珠子给他, 让他自己留着, 以后大了娶妻生子哪儿哪儿都要用银钱呢!

他们两口子也没甚用钱的地方,孩子们都成家了,就剩下于行一个,还在千里之遥的都城,最是牵肠挂肚。再说这珠子本就是他家的,自然还是要留给他。

就这样在春日里一个普通的清晨, 天刚蒙蒙亮,他们就驶离了岳家庄, 往都城方向驶去~

跟岳知语想的一样, 路上乱糟糟的,他们三辆车一看就是有粮的主, 自然被流民盯上了。一开始只是有那一二胆大的流民上来乞讨, 这种情况岳知语自然不给,并不是他冷血,没看到不远处又不少流民虽然没有上前, 眼睛却巴巴的看过来。这时候若是敢给一点儿, 立时就会围上一群人将他们吃干抹净了。夫妻俩活到这个年纪了, 到底是深谙世事的,不约而同的硬下心肠, 咬死了不给。不仅不给还让车夫赶紧提速。

后头越走流民越多, 开始有三五成群的流民开始追赶马车。

岳知语一看这样下去可不行,等他们行至一处偏僻角落时,他将贵重的财物, 对于行来说重要的物件都放进一辆马车里,另外两辆只能舍了,不然目标太大,想低调都不行,这样招摇估计不用到都城就连府城他们都出不了。

林氏虽然知道相公这样做也是逼不得已,但是还是心疼的不行,那两车东西里有于行惯爱吃的点心和糖糕,还有家里他姐姐、姐夫、外甥们给他这个弟弟舅舅精心准备的礼物。

不得不说岳知语是明智的,得亏他们扔了那两车行李,后头他们路上遇到很多停着的马车,不过只有残破的车厢,马跟上面的人早已没了踪迹,让人看了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就是只剩下一辆马车了,他们也不是一路顺畅的,路上也是险象环生。马车的门板上是不是就有把住不放的流民,岳知语少不得拿出备用的长刀,一番威吓吓退流民。也有那胆子大的,攥紧了林氏的脚踝,想将她拖下马车。若是拖下去,林氏在这些流民眼里就成了两脚羊,后果可想而知。

岳知语一看心急如焚,他一辈子没宰过鸡的人,发了疯似的举起长刀,狠狠的剁向那可恶的流民。那人瞬间血流如注,鬼哭狼嚎,被狠狠的甩下马车。

他们驶出去很远还惊魂未定。岳知语要将吓得脸色惨白的林氏抱在怀里安慰,才发现她腿上还有那流民的半只胳膊~

一路上危机四伏、险象环生,好在离着都城越近,流民渐渐少了。待终于看到了都城的城墙,才终于松了口气。

等他们进了都城,根据欣姐儿留下的住址找了过去,终于找到了她跟女婿的家。两口子一松劲儿都大病了一场。

好在有女儿一家照顾,将养了好些天,两口子身体才恢复,算是缓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