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这些下人耳观鼻鼻观心,杵在那里跟和尚诵经一样一动不动。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眼看着要下晌了,还没见主子下来。

这时候有人就觉出不对劲来了,因为主子中午可是约了朋友的,眼看着饭点儿都快过去了还不下来,这可不是他们主子的作风。

于是有那大胆的就靠不住了,走上二楼准备提醒主子莫要忘了晌午的饭局。可等他去了二楼,听到里面静悄悄的,他敲了半天门里面也没人应。他越想越不对劲,赶紧撞开门进去往里一瞅,就看到了骇人的一幕:只见屋里整个乱糟糟的,花凳倒在地上,花盆也被摔得四分五裂,到处都是泥土,盆子的碎渣。而主子失了左臂趴在倒掉的花凳旁边一动不动,不远处那姬妾也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他觉得脚下似是踩着个东西,低头一看,竟~竟是一截胳膊,他的脚就踩在那手上。他吓得一蹦三尺高,赶紧跳开。

他想张嘴喊也失了声,张了好几次口都喊不出来,最后憋的满脸通红,尖锐的大叫道,“来人呐,救命呐,快来人呐~~杀人了~”

他的声音如一滴水掉进滚烫的油锅里,顷刻间银楼跟被炸了一样,到处都乱哄哄的,下人们都立时涌向那声音的源处~

有那大胆的想上前相救的将手放在三皇子的鼻下试了试,三皇子的鼻息早就没了,吓得他浑身一颤,赶紧收回手来,仿佛下一瞬收晚了就会被猎狗一口咬住。至于那姬妾也死的透透的了。

三皇子去世这么大的事自然是瞒不住的,又发生在滇国最繁华大街上的银楼里,在众目睽睽之下,所以很短的时间就传遍了滇国的都城。

葛将军听同僚说了三皇子离世也很震惊,昨儿他们还见了,怎么今天人就没了。他细打听才知道貌似是被个女子毒杀了。听说那女人也没活下来。也被毒药毒死了。

虽说三皇子做事狠辣,但是他一向戒备非常,怎么会突然让人谋去了性命?是否跟那女子有关呢?

他心里思量着,归家时发现他的姬妾竟然不在家。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辰时就出去了。瞬间他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没等他出去找人,他的葛府就被人团团围住。

进来的人为首的那一个他也熟悉的很,是刑部侍郎郭大人。郭大人连连告罪,他也是得了刑部的命令才来走这一遭的。他内心十分敬重葛将军,所以亲自来解释一二。郭大人言明三皇子被害可能跟他府上一个姬妾有关,还请他去刑部大牢一趟配合调查。

葛将军一听,心立刻沉入谷底,他面上不露声色的自行卸下刀剑,由着押解的人戴上镣铐押入大牢。

这一审不要紧,原来葛将军府里的姬妾原就是三皇子的,三皇子忒不地道,赏给了葛将军,又跟那姬妾在银楼里颠鸾倒凤。至于是不是那姬妾害死了三皇子先不提,这位葛将军可真冤枉,当了回活王八。

而据葛府的下人交代,那女人是三皇子强赐下来的,他们老爷可没那想头。自打那姬妾来府里,就当个使唤丫头用,每日里洒扫、做饭、伺候两个小主子。将军可丁点儿没碰她,就日日守着先夫人的牌位,跟先夫人的感情可见一斑~

深藏功与名 最后葛将军自然是……

最后葛将军自然是被无罪释放。

深夜乱坟岗

惨白的月光透过云层洒在乱坟岗上, 坟头的杂草在夜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的声音,间或几声乌鸦的啼叫声,远处还传来野狗的狂吠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腐臭味, 一个黑衣人正借着月光搜寻着什么, 不经意间低头,就会发现随处可见散落的人骨,让人看了毛骨悚然,脊背生寒。

脚下的土壤许是被鲜血滋养过的原因,异常的肥沃,踩在上面松软而潮湿, 他就这样一点点的搜寻,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地方。终于在他的视野里发现了不远处躺着一道白色的身影。

他直觉那就是他要找的人, 他疾步走过去发现果然是她。她身上看着没有什么伤口。许是因为刚刚被丢出来, 所以还没有遭到野狗的啃食。这还要多亏在牢狱中听狱卒谈论,他才知晓她被抛尸在乱坟岗。他这才出狱后借着黑夜的掩饰悄然来到这里。

他心疼的将她抱起离开了这处人间炼狱。

马儿载着远行的人疾行了半宿, 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他赶到了目的地。这是一处高耸的山丘, 从山丘上极目远去,前面就是澜江,江对岸就是大魏了。站在山丘上, 赶上日头好没有雾气的时候, 就能看到大魏的瑰丽的山脉。

她一定是喜欢这里的吧。大魏有一句谚语叫叶落归根。虽然不能将她带回大魏, 至少能让她在一水之遥的地方日日看到自己的故乡,应该可以安息了。

他选中了位置就开始徒手挖起来。幸赖前几天这里下过一场大雨, 土地还算松软, 所以没过半个时辰他就挖出了一个人长、半人高的深坑。

他刚要抱她,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沾满了泥土。知道她爱美,他赶紧往自己身上擦了两下, 这才用披风裹住她将她抱在怀里。月光打在她脸上,她安详的闭着眼睛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看着这样的她,他心如刀割。他没想到她用这么决绝的方式捍卫她的国。

他甚至没来得及跟她道别。想到这里他慢慢收紧了力气将她用力抱紧。

他就这样珍而重之的抱着她,仿佛抱着的是世间瑰宝,虽然从始至终都不属于他,但至少这一刻,他们在一起了。

外人都道他与亡妻感情甚笃。什么叫感情甚笃呢,说实话,他与亡妻自小定的娃娃亲。他们只是按部就班的成亲,生娃,养家。长久的相处,让他们更像血脉亲人一样。亡妻去世后,他也践行自己的诺言。

直到遇到了她,他方知什么叫心动。他知道这样对亡妻是不公平的,她陪他走过最苦的路,他却将心许了别的女子。可是心意不是由自己说了算的,他只能守着他对亡妻的誓言,也给不了那女子别的。

直到她离世他都不曾表露心意。他们终是错过了,这一世在错误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最后以悲剧收场。

看着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光线慢慢增强,他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在有人发现之前葬了她。

时间不等人,万般不由己~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葬了她。每填进一捧土心就绞痛难耐。清晨山间有鸟儿清脆欢快的鸣叫声,它怎么能懂离人的伤悲。

做完一切,他骑着马浑浑噩噩的归家。归来他就发了一场高烧。迷蒙中他像是回到了小时候那贫瘠的家中。阿爹总是打骂阿娘。有一天清晨,他醒来发现身边的阿娘还没起,他要叫她起来却发现他娘身上早已冰凉一片。跟他抱着云儿一样凉。

而头一天他娘被他爹打的浑身是伤,他那时候六岁了,又是个胆小怯懦的,他只敢窝在墙角眼睁睁的看着他爹打他娘。听着他爹说着他当时并不懂的话。只记得他爹一口一个那个短命鬼。他娘听后泪流满面,她越哭他下手就越狠。若是他勇敢一点能上前拦一栏,兴许他爹就不会下手那么重,将他娘打死了。

他以为这些年过去了,他是大将军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胆小怯懦了。

可原来他还停留在原处,他依旧是那个怯懦的小孩,表达不了自己的感情,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

她比她勇敢,敢于捍卫自己的国。而他呢,甚至要藏着自己的出身。谁都不知道他其实是有一半大魏血统的。

也是有一回母亲被父亲打的狠了,以为他睡着了,将他抱在怀里悄悄哭诉她对他生父的思念来。他才晓得他生父是个魏国的渔人叫钟黎,也做拉人的生意,常年在澜江上来往于大魏和滇国之间。当年他母亲看上生父,两人情投意合。

可惜定下亲事后没多久他生父却淹死了。母亲伤心之下又发现自己怀孕了,为了让孩子活下来才嫁给了现在这个父亲。

也是嫁过来多年后她才发现这个枕边人竟是她的杀夫仇人。男人酗酒成性,有一次酒后吐真言,说起当年他一眼就看中了她,她却眼里只有那个短命的,若不是将她那相好的打晕丢到江里,怎能现在成了他的妻。

那天他记得他的枕头都被他娘的泪水浸湿了。

那时假装熟睡的他还不懂母亲的不易。直到母亲去世的多年以后,他长大将一切串联起来,才知晓母亲心里的万般苦楚。

她不能告发这个名义上的丈夫,一来她没有任何证据,官府自不会定罪。二来一旦告发,她儿子就成了杀人犯的儿子。

而不告发,她只得日日与这个谋害亲夫的人同塌而眠,受他拳脚相加。种种情绪撕扯着她。本就失了求生的意志,加上被打伤重,伤逝只是时间问题。

他娘去世后那丧尽天良的父亲也没落得好,转年一场伤寒就要了命。他是跟着大伯家长大的。

现在是父系社会,所以严格来说他应该算大魏人。可看到大魏的普通百姓被滇兵追杀,碍于身份,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躲在背后当个胆小鬼。

云儿就像一面镜子,她让他看到了自己内心的丑陋。他暗暗发誓从今以后他要为正义而战。他不为大魏,也不为滇国,大义在哪儿,他就站在哪一方。

另一边,邓知州跟岳展一面积极的为所需县布防,一面调动能调动的力量支援被滇兵袭扰的县。双管齐下,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在大魏为非作歹的滇兵短时间内被杀退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