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不能说不,一来沈公对他吕家有大恩,要用他也是瞧得上他。对方提这个要求他也能理解。虽不知什么事必然兹事体大,再是相信也要有所辖制才好放心启用,这个他也理解。相比于对手,背后同伴的刺刀才最致命。
二来以他现在穷困潦倒,他确实无法让儿子上什么好的学府。
他蹉跎半生,落魄不堪,他这一生也就这样了,但是儿子的一生却不能被他耽误了,去都城如何,刀口舔血又如何,自来富贵险中求,能换的儿子的璀璨人生就值了。
再说当城门官也没辱没他,若不是沈公这城门官也是他无法企及的终点,更何况是京城的城门官。
“沈公,我儿石头就托付给您了。”他思索片刻就给出了答案,然后深深一拜算是一个父亲对孩子是深切的托付。
其实沈望秋再闹市上就注意到这孩子了。在最是猫嫌狗烦的年纪,这小童却能在琳琅满目的集市中坐住了,就凭这份定力就让他高看三分。
若是太孙有这份沉稳就好了。太孙那孩子就是个小太岁,疯起来会在沈望秋的底线上反复横跳,让他头疼不已。都说入芝兰之室,久而不觉其香。有一个定力强、稳重的小伙伴日日一起读书应该会有所受益吧!
他这样也算送给吕家的孩儿一场造化,若是将来太孙一飞冲天,吕家这个孩子六品官职只会是起点,未来不可限量。毕竟跟太孙一起读书长大的情分可非比寻常。若不是太孙如今明珠蒙尘,这等差事功勋伯爵家都要抢破头送儿子进去,哪里能让吕家捡了漏~
沈望秋还要赶着启程,所以留给吕兆吉父子的时间并不多。吕兆吉简单的跟儿子解释了恩人要送他去江南岳麓书院读书。只有去那里将来才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石头一听要跟爹分开,眼泪就不争气的往下掉。他不想去那劳什子书院,就想跟在他爹身边。看儿子哭成这样,他的心里也很难受,他只能推说他得了新的差事,带着他不太方便。
小石头一听立刻泪眼汪汪的说,“爹,我不用你照顾,我也不会给你添乱,我会洗菜,会热饭,我一定乖乖的,不给你惹事,让我跟着你吧!”他扯着爹爹的衣角,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流。吕兆吉觉得那拉扯着的是他的心,他感觉他的心都要碎了。
他咬牙强硬的坚持道,“不行,你今年已经七岁了,已经到了该读书的年纪。那些煊赫之家的孩子四岁就已经启蒙了。石头,爹不是逼你上进,只是咱家活生生的例子,只有爬到高处才不被那起子小人欺负。咱不欺负人但是也不能被人欺负。若不是沈公,凭着你爹咱家的仇何时能报。如今你有机会变强,你要抓住机会。爹也一样。”
他说着用袖子将他脸上的泪水擦干。多年的辛苦生活已经将他少时富家小少爷的习性消磨殆尽。
“好了莫要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要支楞起来,将来咱吕家的门庭就靠你支应了。爹以后干不动了,还要靠你养老嘞。”石头一听也不哭了,拍着胸脯保证道,“爹,你等着吧,以后我让你做最享福的老太爷,有人伺候,顿顿有肉吃,天天穿新衣~”
吕兆吉听完既欣慰又心酸。欣慰儿子这么小就懂事听话,心酸的是儿子跟着自己没有过过好日子,顿顿有肉吃,天天有新衣穿那不是普通的富裕人家就能做到的吗?但这一点他作为一个父亲却没有满足他,让他对人上人的幻想也仅限于此~
就这样相依为命的父子在这一天就此分别,从此天各一方,为了家族的未来共同努力着。
石头背着个打着补丁的小包袱被沈公交给一个一身黑衣的叔叔,他就跟着这个叔叔一路南下。路上这个叔叔一句话都不说,让他一度对方是个哑巴。看着对方日日严肃的一张脸,有时候他会胡思乱想,对方莫不是个人贩子。可一想到爹交代的沈公是恩人,他又摇摇头,将这个荒诞的想法从脑海中摇走。
就这样一边赶路,一边心里煎熬着,那叔叔终于将他带到了岳麓书院下面的一户人家。可刚到那家门口,那叔叔敲响了那家门就给他留下一封信就不告而辞。
他就拿着信跟那开门的门房面面相觑。
岳家庄岳知语家
岳知语打开信一目十行的看起来。沈望秋自不会跟他说他让吕兆吉做了什么,因为此事非同小可,不可泄露太多。只说男孩是他友人的后人,对方全家就没了,孩子孤苦伶仃,请他代为照顾,让他跟于行搭个伴,一起去学堂上学。
脸立时绿了,心里暗骂:好你个沈望秋,自己搂过来的孩子转头送到他怀里来了。真是岂有此理,当他天天很很闲吗?当他这里是慈幼局吗?当他们岳麓书院的学堂是人人能进的吗?要送进去还得族长点头,他不得打点一二。若是此时岳展是皇上身边的红人那只是一句话的事儿,现在嘛,不知得费些唾沫星子了。
他想给他送回去了事,可往哪里送,总不能往皇宫里送吧!气得岳知语直跺脚。可等看到那黑瘦的背着个小包袱的男孩惶恐不安的站在那里时,他又心软了。
这孩子瘦的跟逃难来的似的,感觉风一吹就倒了,他怎么发作,对方只是个孩子而已,错的是大人,他如何发作。心里的那股无明业火在看到孩子那一刻就奇异的烟消云散了。
罢~罢~罢~算是他欠沈望秋的。打从这天起,石头就住在了岳知语家。
来之前石头已经知道自己以后会寄住在别人家,他已经做了要吃苦的准备。在人家家里寄住哪会有好日子过。谁知从他来这里起,天天桌上八菜一汤,有荤有素,白米饭管够。早上会有各种精致小食,有咬一口都带肉汤的灌汤包,有鲜肉小馄饨,有小油饼,蛋饼,荷叶粥,八宝粥等等吃食。除了饭食好,那伯娘也是好人,见他衣服上有补丁,只有一身替换的衣裳,亲自给他新做了四身衣裳,方便换洗。睡觉更是他自己有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晚上躺在床上,闻一闻被子都是太阳的味道,他窝在被窝里有些恍惚,他是来受罪的吗?怎么跟掉进了福窝里了一样,感觉好不真实。
对了,除了衣食住用行不曾短缺外,他如今跟这家里的小儿子一起去学堂上学。那于行为人热心赤诚,极好相处。
如今他有饱饭吃,有暖屋睡,有书可以读,比他预想的好太多了,不知道爹在都城怎么样,差事办得怎么样,会不会跟他一样顺遂,想着想着他的眼皮越来越沉,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是睡了过去~
都城大事 吕兆吉不知儿子睡梦……
吕兆吉不知儿子睡梦中都念着自己, 他一路奔波到都城,按着沈公之前的指引,先当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 没过多久果然被提拔成了都城南门的城门官, 至此沈望秋计划的一枚钉子被牢牢的钉在都城南门上~
不过沈望秋希望永远不要用上,因为一旦用上就证明他们处于非常被动的位置。
而沈望秋本人呢,他之前称病不能伺候,如今几个月过去病也该好了,再不归位该有人起疑,暗查他的踪迹了。他这次生病为什么没人起疑, 还不是因为他们这些做太监的身上都有那无法说道的隐疾,而且随着年岁越大这些隐疾越折磨人, 病了也属实正常。
这日一早, 他就进宫复命了。皇后娘娘一见他晦暗的眼眸立刻亮了,屏退其他人就细细问起于行的近况来。
沈望秋自然是捡太孙的优点说, 又说他已然去学堂读书, 半点没提为了让他太孙去学堂读书,他费了老牛鼻子劲了。
皇后娘娘听后欢喜的合不拢嘴,“春晖, 孩子长得像元儿吗?”皇后娘娘满眼殷切的望向他。
“像~跟太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连说话声音都像极了。都长得这般高了。”他比划到自己胸口下三寸的位置。
“都这般高了。”她一脸惊讶, 可一想元儿也是打小就比同龄人高, 又接受良好了。她双手合十,虔诚祈祷道, “祖宗保佑, 一定让这孩子平安长大,无病无灾~”
沈望秋回来才知道他不在的这几个月,都城可发生了许多事情。其中最大的事当属五皇子的婚事定下了。
谁也没想到皇上钦定的五皇子的正妃竟是先振国将军彭将军家他的爱女乐安县主。
彭将军已经战死沙场, 所以恩荣惠及家人,皇上亲封他的独女为乐安县主,县主虽是正二品,俸禄也有六百石。但是这些对皇子是没有吸引力的,皇子需要的是军权。而彭将军去世后人走茶凉,大权旁落,哪里还留下什么权柄。
所以五皇子娶乐安县主对他未来想要问鼎天下,到达权力顶峰,是没有任何助益的。而且乐安县主有个外号叫“女李逵”,可想而知,是真貌若无盐。而五皇子又是个颜控,知道与自己定下婚事的是这么一号人物时立时就找母妃求救去了。
贤妃玄淑玉也是刚刚知道皇上的旨意,知道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眩晕的状态。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玉树临风的小儿子要让猪拱了。
待到小儿子哭着跪到她身侧,求母妃让她说服父皇,莫要让自己娶这么一位女杀神,她才回神来。
不过她还是不相信,明明陛下也赞过她的熠儿是万中无一的好儿郎,一定会给他配个旗鼓相当的皇子妃的。这就是他口中所说的旗鼓相当的皇子妃?是重量相当吧!!!
一定是身为贵妃的谭文静,一定是她搞的鬼!以前她为了气她说过让她娘家侄女给熠儿当侍妾的话。那谭文静当时就说了,她若是敢这么做,她就给皇上献言:先镇国将军彭将军爱女乐安县主,秀外慧中,蕙质兰心,当得五皇子妃。
她倒是没让她侄女当侍妾,这谭文静可不讲武德,转头就跟皇上吹了枕边风,让他熠儿娶了这过了气的将军女儿。
她不好过,谭文静也别想好过。她攥紧衣角,咬牙让自己忍住慢慢镇定下来,她从来要强,不想在儿子面前失态。她笑容有些僵硬的对小儿子道,“你先回去,等我消息。”
“母妃,你一定要帮我,我实在是~想到以后日日要与这人同居一室我就忍不住作呕。”五皇子正值青春少艾的年纪,对妻子所有美好的幻想都被打破,看着萎靡不振,有些崩溃。
“好,母妃答应你,你先回去,我回头就去找你父皇。”
得了这句话,五皇子柏熠才悻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