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毛一挑,了然轻笑,“是相中了哪家的闺秀了?不是你师父我跟你吹嘘,甭管是达官显贵,还是世家名门,甚至皇亲国戚,只要你瞧中了,师父我就去给你提亲,准保给你定下来。”

他见岳展并没有因他说的话而高兴,面一脸平静道,“她不是显贵之后,更不是高门淑女。”

“那就更好办了,跟师父说说,是哪家的闺秀,赶明儿回了京城,我立刻去上门给你求亲。”邓憬面上一副清风拂月般轻松笑道。

“是前五品监察御史陈仁诚的长女陈江冉。”

“陈仁诚?却是未听闻过此人。”不认识也是正常的,偌大的京城,京官数不胜数,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哪儿能个个都认识。

“不过你放心,就算我不认识他,他估计也认识老夫。回头我亲自去陈府上给你说项去。”想当年他也是京城中的风云人物,能做到先太子老师的人,京城中的大小官吏就是没见过他也都听说过他的名号。

孰料那头岳展忙解释道,“她现在不在陈府了,在姜府。”

“姜府?哪个姜府?”邓憬听的云里雾里的,一会儿陈府,一会儿姜府的,弄得他满头问号。

岳展只好将江冉的情况一五一十的都跟师父交代了。

邓憬听完,头跟被人敲了一竹杠一样,满脑子都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嘛?

等神思归位,他恨不能抽自己两耳瓜子,他怎么能大言不惭的跟岳展的爹娘保证呢!他没那本事啊!

那是谁啊!那是姜家的望门寡啊!不提娶个望门寡已经千难万难,那个姜老夫人能放人吗?那是善茬子吗?他可怵死那老婆子了。

年轻的时候邓憬被他爹逼着学习,课业压力大,路过一处菜园子的时候,为排解郁闷随手薅了人家一把小葱,结果让对方看到了,愣是被那家的闺女追出去二里地。

最丢人的是他~他还被追上了。那闺女的力气贼大,两个胳膊跟两只钳子一样,将他反剪住,动弹不得,那母夜叉当场就要捆了他去送官。

这还是那葱被薅完就留在了当场,没带走,谁能想到那家闺女那么大的火气,若是带走了,还不定想什么法儿惩治他呢。

最后还是他自报家门,那女娃一听熟识的很,才想起来听她爹提过对方的父亲一位酸腐致极的文官。不过最后虽然没扭送到官府,到底由着那女娃扭送到她家,由她父亲将邓憬送回了家。

邓憬的父亲是个文官,文官嘛平日里多少就有点自诩清高,瞧不上武官。这下好,让那平日里看不上的武官将他平时夸耀的儿子送到跟前。一听缘由,他爹羞愤到满脸通红,被人拿住了儿子的错处又发作不得,最后等那武官一走立时闭门给邓憬来了一道竹笋炒肉。

别说,虽是文官,耍起戒尺来也是虎虎生风,一点没输武官,打得邓憬到了耳顺之年都记忆深刻,如何也忘不了老父亲的音容笑貌~和一招一式。

他那时才知道她出自武将之家,怪不得跟只牛一样,浑身都是力气。后来听说她嫁到姜家,成了姜夫人。再后来听说她丈夫死后,有人爬墙让她命人乱棍打死,他一点都不惊讶她打死人,倒是惊讶那翻墙的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睡母老虎?若是她躺在自己身边,他夜里能吓得尿床~

如今从徒弟口中再听到这个名字,身上还起鸡皮疙瘩呢!想娶小姜夫人还能绕得过老姜夫人吗?拔她一把小葱都能让她撵二里地,要扭送官府。若是将她儿媳妇拐走,她不掘了人家祖坟?想到这里,他浑身打了一个寒战。

年轻的时候自己都没打过,老了老了,还要跟这位斗法,他摸着头发,愁的他要薅那硕果仅存的毛发了。

闷了半响,嘴角抽搐的抬头看向岳展,“你厉害,你可真是厉害,出息了啊,什么女人都敢想。你真会给老夫出难题,不愧是老夫的徒弟,一出手就下死手啊!”难煞老夫了呦~~

“您不是说要为徒儿说项嘛,我思量许久这才宣之于口。”他也知道不太好办,但是还不知道师父跟那老姜夫人有过过节。

“就不能换个姑娘吗?多的是大家闺秀呢!不然你再考虑考虑?”邓憬试着劝起小徒弟来。

岂料那愣头青直道,“只许一人以偏爱。我余生只愿与她携手同行。”

邓憬扶额,两边的眉毛皱得要连一块了,“你得知道姜家父子两代为国捐躯,即便你们冲破重重阻力在一起,在陛下那里恐怕开始就失了圣心。”那意思就是圣上知道会不喜了。

一瞬间他想起了于行。他还要帮于行斡旋,他不能被坐龙椅上那位厌弃。

“还请师父帮我,我想娶江冉,也不想被陛下厌弃,我身上还有未尽的责任。”即便为了家人,他也是个人,有七情六欲,也想要从此烟雨落金城,一人撑伞两人行。

邓憬只以为他想娶佳人,又放不下大好前程,这也能理解,前程重要,爱情又难得,谁不想都握紧了。还浑不知岳展身上还肩负着天大的使命。

这可真是难为人,不过也不没有办法。

众人拾柴火焰高 “其实我朝娶……

“其实我朝娶寡妇也不是没有先例, 咱们大魏开国皇帝娶的不就是寡妇?不过那时候不是穷嘛,能娶上媳妇就算不错了。所以咱们大魏对寡妇再嫁容忍度还是很高的。民间就有:出嫁从夫,再嫁从己身这一说法。

但是放在姜家那是不可能的。姜老夫人那儿更想都不要想, 多想一点儿都是做你的春秋大梦。若是惹毛了她, 登闻鼓一敲,告到陛下那里去,那也是她能做出来的。

你若不想因此被圣上厌弃,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先不要声张此事,从陛下那里下手,先成为陛下心腹, 或可让陛下金口一开,让姜氏再嫁。

不过以我对陛下的了解, 他可是很爱惜羽毛的。你要让他开金口, 必得立下堪比姜家父子二人的功绩。他父亲以命相搏,救了陛下的性命, 儿子战死沙场, 马革裹尸。你想想~你要立什么功劳。”

他要立什么功劳,这二位直接把功劳簿最顶端占满了,让别人连发挥的余地都没有。这太平盛世, 他要立什么不世之功, 才能盖过这二人呢?这难度堪比谋朝篡位啊!

别人娶妻那么容易, 怎么到他这想娶个喜欢的就这么难?怪谁呢?怪他开窍太晚,又踌躇不前。怪她落难的时候自己没在她身边, 不然也不会落到那般田地, 被逼无奈走了一步险棋,成为姜家的望门寡。当时确实有用了,现在看来却后患无穷, 生生将她网紧了,这张大网比想象中的更坚不可摧,牢不可破~

邓憬将能想到的阻力都一一列出,而后才道,“所以这女子还是非娶不可吗?”原以为自己跟他摊开了说,会让他知难而退,哪儿成想那边那愣头青听后登时大喊一声“娶!”

声音大的方圆五里都能听到,好悬没把他耳膜给震穿孔了,脑袋里都是“娶~娶~娶~”的回音,他忙掏掏耳朵,皱眉低呵道,“我耳朵又没聋呢,你这么大声干嘛?!”

岳展面上一副诚恳的样子,“我是想让师父感受到我的决心。”

嗯,感受到了,这死孩子,老扎心了,扎老心了……

回家省亲这一趟,岳展确定了自己的目标,要奋力往上爬。因为无论是为于行的势力游走,还是要抱得美人归,他都需要向着权力中心靠近。

只有积攒足够的力量才能一举扭转乾坤,

在某一瞬间,他甚至有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若是~若是将于行辅佐到那至高无上的位置,那他不就能一举两得了?不过现在想这些还为时过早,作为新入官场的菜鸟,他得先注意脚下的路,前路艰难,但是去做才能拿到想要的结果~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大展宏图呢,他前脚刚到京城,屁股还没落座,气儿还没喘匀乎呢,高览就找上门来了。

他这么急吼吼的找自己干嘛,入洞房也没有这么猴急的呀!岳展一直以来都觉得高览是官员之后,平日里最懂得礼仪分寸,以他平时的为人处事,遇着好友一路风霜的赶回家,他必是等人休整收拾妥当了才去拜访。

高览要拜访,门房肯定跟高览说了他们刚到,他还执意要见,肯定是有要事。想到这里,他胡乱用毛巾擦了一把脸就去前厅见人。

虽然自己高中状元,但是京城居,大不易。京城的房子可贵着哩。家里的钱如今都在生意上压着,若是要买房得等年底才能有大额的余钱,所以他现在还在师父家里蹭住。

高览见了一脸风霜的岳展,面上带着些许愧疚道,“知道你今日归家必是累得狠了,这时候来拜访,是我礼数不周,不过我实在是没主意了,想着一人计短二人计长,特来与你相商。若是等到明日你去翰林院销假,就更没有多少时间,所以我就着急过来了。”

他们虽然都在翰林院上值,但是作为刚入职的新人,每天都被安排的跟个陀螺一样,哪有时间,连上个茅房都得脚下生风的快走,更何况凑在一处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