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这样的暗杀次数太多了,之前都化险为夷了,只是这次对方派来了顶尖高手,我的同伴又被巧妙的支开了。不过还好,我命不该绝,让你又给一锅端了,那人应该会老实一阵了。”

岳展一听圣上两字,眼皮就发跳,若是连手握天下生杀大权的人都解决不了,那一般人更无能为力了。不过看着同生共死过的患难兄弟这样苦闷,他也于心不忍,

“你身上还有伤,少喝些。若是有什么地方我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虽说我没有权柄,一把子力气还是尽够的。”

章君屹内心实在苦闷,今天喝了两杯酒,难免多说了,他也不想让他卷入残酷的争斗中,随说道,“有你这句话,我算没白交你这个朋友。咱们好不容易才碰回子头,今天不提那些不开心的,吃菜,吃菜~”

于是岔开了这个话题,顺便问起他在京城的近况,聊着聊着,门开了,不用看,肯定是小二上菜了。

果然,一阵清爽的橙香扑鼻而来,紧随着的是一个年轻女子风铃般清脆的声音,

“岳大哥,呐~你爱吃的蟹酿橙来了。”说话间,陈江冉已将菜放到他跟前的位置。

“我刚还想点来着,看菜单上没有这道菜!”他刚刚点菜的时候翻了整个菜单也没找到,这才想起来,如今是二月里,莫说是蟹子,就是橙子也是那稀罕物,自然不会有这道菜。

她秀眉一弯,灿然一笑,“别人来点当然没有,你来肯定有的。”她最近心情甚好,小远自从去到太学里,成绩一直在提升。而且听小远说因为岳大哥在太学里看顾着,旁人都不敢欺负他,因此书院的日子可以用岁月静好来形容了,这也是对他来说极为珍贵的时光。

因为下了学,他还要打理家里一些庶务。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他是府里唯一的撑门柱,万不能让人糊弄了去。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那在旁的十几岁少年身上是再平常不过的日常,对陈思远来说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因此对提供这个环境的岳展,姐弟俩只有感激的份。

见陈江冉上完菜走了,岳展还望着她离去的地方发呆。

章君屹面上不由一乐,“呦~这是千年铁树开花,老光棍也开窍了?”

“要你管?”岳展原来也没想过自己婚事,毕竟以前有系统压着,若是自己25岁之前完不成任务,性命就此终结,他还是不连累人家姑娘了。毕竟在古代,女子本就活得不易,他连自己性命都没法保证,何苦祸害别人。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完成了任务,这一世他会长长久久活在大魏朝,自然心里也就有了些想头。

见岳展的反应,章君屹是情场老油子了,焉能看不出不寻常来,于是语重心长的说道,“你想成家是好事,但听哥哥一句,这女人可碰不得。”他们做锦衣卫的,干的就是网罗天下情报的差事。这位姜夫人,他自然所知不少。

“她不仅是寡妇,还是望门寡,夫家还姓姜。”

“姓姜怎么了?”岳展抬眸问道。

“他们姜家父子不仅为国捐躯,在圣上那都是挂了名号的。这个还有佐证呢!

十几年前,姜老夫人还年轻时,有个醉酒武官觊觎她的美貌,爬了她家墙头,被她命家丁乱棍打死了,后来那家反告姜老夫人杀人。圣上直接赐下御杖,给了她生杀大权。那御杖至今还在她家正堂挂着呢!

不然你当为什么这千味楼没有宵小敢来骚扰。从来都是寡妇门前是非多,虽然她长得清粥小菜,但这千味楼可日进斗金呢!你见哪个不长眼的往那女人身边凑,是不想分一杯羹吗?那是不敢呀!”

“先不说光是她望门寡的身份,你娶她就得翻越重重阻碍。就算真娶了她,为圣上所不喜,你的前程也到头了。我知你对功名利禄不看重,可你身后的父母呢?宗族呢?这些你也不在意了?”

章君屹越说,岳展越沉默。一直到吃完饭,岳展的兴致都不高。

临别,岳展才想起光顾着想那有的没的,倒把正事给忘了。

“钟钰家里还好吗?”钟钰是之前来京路上破庙前为岳展挡刀的那一位。他一直记着章君屹的话,先不要去他家里。再说他也意识到了对方仇家实力恐怖,也怕对方顺藤摸瓜找来,找他岳展的麻烦他不害怕,可他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有宗族亲人,他不能给他们惹来无妄之灾。所以这么长时间他一直没去。如今这事过去这么久,他于情于理也该走一遭了。

他问了,那边章君屹却罕见的沉默了,见他低头不看他,摩挲着茶碗不言语,岳展直觉不好。

殿试 果然章君屹过了好一会儿……

果然章君屹过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 “钟钰是家里独子,他死后,他刚成亲的妻子受不得打击, 孩子小产没了后被娘家接回去了。没过多长时间, 他爹娘就因悲伤过度跟着去了。”

岳展听后呆愣许久,与章君屹分开后他沿着热闹的街市一直走,周围的热闹仿佛感染不了他,他只感觉浑身一片冰冷。

不知走了多久,他抬头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他思虑了好多次的地址。这是钟钰的家,一处一进的院子。他推门发现门被锁住了。锁上都已经锈迹斑斑了。

路过的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伯见他推门, 还好心的上前提醒他,是不是找错人家了, 那家人早都已经绝户了。

待那老伯走后, 岳展一个纵身翻越院墙,站在院中。

此刻院里杂草丛生, 虽然这个时节草木已枯, 但是那长到膝盖的枯草,仍然昭示着这家主人离去日久。

抬头可以看到窗棂上的纸已经破损了,有几处还张着大口子, 一阵凛冽的寒风吹来, 刮得耷拉下来了窗纸哗哗作响, 从那破损的口子向里望去,里面黑洞洞的, 像极了怪物张着血盆大口, 凄冷又瘆人……

就像章君屹平日不欠人情,他岳展何尝欠过人情,可一次就欠了个大的。章君屹至少为兄弟争取了朝廷最高等级的抚恤银子。

他为了周全没有及时报恩, 到现在想报恩,却深恩难报,无从报起。其实若是他谨慎一点,未尝不可以回馈一二。

可时间真的是像个手握解药的绝情人,它不管别人如何哀求道,都不会赐予他。它让有些恩情等不及偿还。这一刻他深刻的明白了一个道理:世间有的事,等不起。有的人,等不及。

他就在那荒草丛生的院子里一直站着,直站到太阳慢慢下山,连最后一点落日的余晖都看不见……

许是在外面站着的时间太久,一直到晚上拿着粥碗喝粥的时候,他的两只手都是冰凉的。

邓憬见岳展兴致不高,看他回屋后,不勉跟老妻絮叨了两句,“展哥儿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看着这么不开心啊!”

“估计是出门看到同窗们有家有口的,羡慕的紧吧。咱家里的鸡都孵了两窝小鸡了,这大小伙子,身边连个知冷暖的人都没有,能高兴的起来?”

邓憬深觉老妻话糙理不糙,“今日茶会你出去没跟你那些手帕交打听打听,她们家有没有合适的后辈?”

提起这个她就叹了一口气,“唉~你刚跟我说,我今日便去问了。有两家倒是有年龄匹配的,一听是你的徒弟都上了心,可一听家里是白身都没接话的了。”

“哼~我徒儿这么好,他们是有眼不识金镶玉,等金榜题名,还能轮到他们挑拣?”

话虽如此,不过女方这样也无可厚非,毕竟对方都是官家的大家闺秀。自来都是讲究门当户对,人家打退堂鼓也能理解。

“是我关心则乱,还是等春闱结束后再议吧。咱们就拭目以待!”他相信他的小徒弟。开始他的资质只能算中上,他跟对方脾性相投,才认下这师徒关系。

也不知道是不是京城的水养人,还是他和太学教化的功劳,等岳展春闱前,资质和文章水平已经堪比他的二徒弟景川了。若是岳展都拿不下头名,他实在很难想象得是多么惊才绝艳的人物能比他徒弟还厉害。

转眼间便到了放榜的日子,早有各家下人一早就守在张榜处。随着官吏将榜单一一展开,岳展的名字赫然在列,是第一名会元。

邓府这次是孙管家亲自来看榜的,他也想讨个好彩头呢。可真看到了最上首的名字,他又不敢置信了。仿佛是怕看错了一样,他揉了揉眼睛,确认没有看错,哆哆嗦嗦的用手指着岳展的名字,满眼都是惊喜的大喊道,

“会元,我们岳少爷是会元老爷了。”一边喊着一边往家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