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秀语气正经,而沈兰衣因为心有余悸,顾不得分辨真假便慌忙垂眼去看,余光只一扫,就误把披风肩头处的一团黑纹当成了黑虫,瞬间变脸跳脚,恐惧大喊道:“快帮我捉虫!”
她反应激烈,侍女也就信以为真,主仆二人手忙脚乱地在披风上不停怕打着,期间指甲不慎勾在沈兰衣发上,扯得她头皮一紧,疼得呻/吟出声。
在场的众人也不是傻子,光看沈兰衣这幅害怕的表现,也能猜出南秀的侍女方才所言不假。这二人不对付又不是什么秘密,两个被家里宠坏了的姑娘,一遇上便水火不容。
沈兰衣白白被戏弄一通,冷静下来之后脸色难看至极,一把推开侍女狠狠瞪着南秀。
南秀却没再搭理她,扭头向邀请自己来府上的高家女儿道了别。
高金玉面如土色,勉强朝着南秀笑了笑,心中责怪沈兰衣任性胡闹。她及笄礼刚过,是头一回做主操持宴席,今日赴宴的人都是她亲自拟帖邀请来的朋友,沈兰衣还是她的亲表姐,闹成这样深知自己已是闯了祸,只求南秀别记恨了自己。
隐在人群中的穆令月有些惊讶。她记得这个年纪的南秀性子娇气,受不得半分委屈,和沈兰衣也是吵吵闹闹很多年分不出胜负高低。此刻却仅凭一句话就戳穿了沈兰衣的谎话,反倒更像与萧安成婚多年后的稳重模样了。
想到这儿,她不自觉侧身退了一步,恰好避开了南秀转身时能看到的位置,将身形彻底隐藏在看热闹的人墙后。
等南秀离开,她才惊觉自己是在刻意回避南秀,心底顿时生出几分难堪的滋味。不由得想起前世某一次宴会散席,她迈出府门时正撞见萧安扶南秀上马车,南秀侧过脸朝他笑了笑,身旁侍女还感叹二人恩爱。
彼时李潼正和他心爱的侧妃在外宅厮混,她形单影只,满心落寞,但那时也是真心实意替好友开心的。如果不是死后怨念不消,看到萧安沉默着浸湿帕子为自己擦净脸,予她这一丝体面,她也不会到死都遗憾选错了夫婿。
在高家发生的这一场闹剧很快收了尾。沈兰衣哭哭啼啼跑回府告状,但沈家大人近来才办砸了一件重要差事,被圣上骂得狗血淋头,也猜出定是沈兰衣任性才惹出的祸,只责备她一通便不了了之了。
*
而归家后的穆令月将自己关在房中,静坐在镜前直至傍晚。
“姑娘怎么不点灯?”侍女迎儿拿着烛台,好奇地摸进暗沉沉的卧房里。
挑起重重纱帘,乍见梳妆台前坐着一道细瘦沉默的披发影子,她吓得差点叫出声,好在很快便看清是自家姑娘。
穆令月借着身后跳跃的火光凝视镜中年轻的自己。
想到前世李潼对她的漠视,又想到多年来萧安的默默守护,穆令月觉得自己可真傻,看不清谁才是真正的良配。
李潼一直心有所属,为了他心心念念的人几次想要休妻再娶。但她不甘心,宁愿和他相互折磨,也要死死守着辰王妃的位置,撑着最后的颜面,结果平白耽误了一生,还落了个名声尽毁,惨死外宅的下场。
直到死,真心待她的也唯有萧安和南秀。连她的亲姐姐都避她如洪水猛兽,不肯来看她最后一眼。
迎儿透过铜镜见姑娘眼中蒙着泪,神情也异常哀伤,连忙担忧地凑近问:“您这是怎么了?”
眼泪顺着双颊流下来,穆令月喃喃道:“我负了萧安。”
这话可真是把迎儿吓坏了,回神后细声细气宽慰她道:“您说得这是什么话。萧侯世子不过是一厢情愿,等您嫁给了辰王,南姑娘的执着有朝一日定能感动他,那不就是成就了两对有情人?南姑娘还得好好谢谢您呢。”
穆令月有些茫然。
她想要纠正前世的差错,弥补对萧安的亏欠,可若如此……南秀又该怎么办?
第99章 男二上位文中的女配二
高家发生的这一场闹剧南夫人还是从下人口中得知的。若是以往发生类似的事, 南秀决没有这样稳重,恐怕又要大闹一场。
对于此事, 回家之后的南秀连提都懒得提,南夫人也只当不知情,心里倒是觉得欣慰,认为女儿长大了,性子更沉稳了。要是能再清醒些,不执着于在萧安那一棵树上吊死,那就更好了。
从古至今只说女儿家是红颜祸水, 要让南夫人来评, 这萧安也当得起“祸水”一词,怎么就能让南秀这个死心眼的丫头活像是被迷了心窍一样。
*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 南秀竟然又是从噩梦中惊醒的。
梦里照旧是对她厌恶至极、不假辞色的萧安,还有望着她满眼痛惜为难的令月。在梦中他们二人奉旨成婚,而她身穿丧服手提长剑, 披头散发闯进了喜堂。
周遭尽是奚落嘲笑的目光和低语声, 她浑身都在颤抖, 几乎连剑都握不住了。
萧安皱眉问:“你又在闹什么?”
令月似乎想上前劝说她,却被萧安拉住,护在自己身后。
看到这幅场景,她更陷入了癫狂之中,流着泪喃喃说:“你的命是我救的, 你欠我的!”说罢举起剑朝两人挥砍过去, 却被萧安死死握住了手腕。
“从小到大, 还你的还不够吗?纵容你到现在, 仍然留你性命,留你南家荣华富贵, 你以为你凭的是什么?”萧安的语气平静又残忍,随即轻而易举夺了她的剑,冷声吩咐侍从,“送南姑娘回府。”
令月连忙握住萧安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柔声劝说道:“她是病了,你别吓她。”
萧安抬眸看向她。
他似乎还念着最后的情分,缓和了语气道:“秀秀,回家去吧。”
此话一出,她的情绪瞬间平静下来,含着泪轻轻问:“你会来看我么?”
萧安顿了顿,只是重复道:“回家去吧,不许乱跑了。”
“我不乱跑,我不乱跑。”她低声念叨着,转身踉跄着往外走。
这梦真是太可怕了。
南秀醒来后背上满是冷汗,小衫都被浸透了,心也砰砰直跳。她抬手压了压胸口,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置身灰蒙蒙的帐子内,脑海里突然回响起了沈兰衣在高家嘲笑她的那番话。当时她并没有表面上看着的那般不在意,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
萧安十五岁起便喜欢令月,初见第一眼便喜欢。这是她早就知道的。
那一年令月随全家自洛山迁居长安,女扮男装出府游灯会,正遇上她和萧安在灯棚猜谜。萧安那时候还是个只懂刀枪不爱读书,整日拉着她逃学的浑小子,为了替她赢一盏莲花灯被店家百般为难。挤进人群中看热闹的令月仗义出手,帮他们二人解出了剩下的四道谜题。
三人也因此结识,结伴玩到深夜,临别时萧安在街边的摊上买了一只鲁班锁送她,又买了一对银叶耳珰送令月。
令月先是一愣,然后摸着耳垂气红了脸。她才后知后觉令月居然是个姑娘家,而萧安第一眼就看出来了,并且一见钟情。
她强撑着笑脸与两人道别,然后抱着鲁班锁失魂落魄回了家,长到十三岁情窦初开,结果连表白都还没来得及,萧安就喜欢上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