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京此前下过一场雪,祭坛之外尽是一片银装素裹,给祭典又添几分圣洁。萧止戈与安长卿并肩行来,自红毯一端走向祭坛。自古以来都是帝王独自祭天,从未有过他人同行的经历。但官员们显然已经习惯了萧止戈的“不合规矩”,况且收复雨泽与西蜣,雁王亦功不可没。如今皇帝便是给他再高的尊荣,也无人再敢置喙。

两人在礼官的唱礼声中,一丝不苟地执行祭天仪式。礼毕之后,唱礼官本来宣布祭天大典结束,却被萧止戈抬手阻止了。

只见身穿明黄龙袍的男人上前一步,声音郑重道:“今日祭天,天地为鉴,群臣百姓为证,朕正好再宣布一事。”

他话音刚落,便见一侧的太监总管韩彰捧着一卷明黄圣旨上前。萧止戈接过,沉声道:“雁王安长卿,与朕成婚三年有余,风雨同舟不离不弃。于私,为朕诞下太子与隋珠公主,使大邺江山后继有人;于公,朝堂建言献策,忧君之忧,苦百姓之所苦。又辅佐朕不费一兵一卒收复雨泽与西蜣……乃封无可封之大功,朕感怀于心,为彰雁王之功绩,特封雁王为凤君,与帝同尊,并称‘双帝’。”

说完不等愕然的众人反应过来,便将那卷圣旨郑重放入安长卿手中。身后早有准备的汪昱用金盘端着一件银白色绣金龙的龙袍上前,双膝跪地,口称“凤君万岁”。

萧止戈将与他同款不同色的龙袍展开,披在安长卿身上,高声道:“今日百官万民为见证,朕在此立誓,朕与凤君,绝不负诸位期待!”

誓言掷地有声,呆愣的百官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纷纷跪地高呼:“陛下英明!凤君英明!”

四周百姓受此感染,纷纷跟随跪地山呼,素白一片的天地之中,二人并肩立在祭坛之上,受百官万民叩拜。

天空中有纯白雪花飘飘扬扬地落下来,萧止戈握住身侧人的手,望进他的眼底,神色郑重道:“从此以后,便是我们的盛世。”

“如君所愿。”安长卿桀然一笑,紧紧回握住他的手。

后世史书记载:邺武帝萧止戈一生戎马征战,大邺休养生息十数年之后,他与隋珠公主带兵亲征,一举踏平北方诸部,大邺版图一再扩大;邺仁帝安长卿与太子留守后方,改革农业,发展商业,大力扶持海上贸易。大邺国力之强盛,百姓之富足,前后五百年亦无人能及。

后世评价仁武双帝,皆称赞二人乃是文武合璧,相辅相成。他们以二人之力,为大邺江山数百年传承定下了基业,而两人所开创之盛世,亦被合称为“仁武盛世”。

就像当初萧止戈所说,后世史书,终究成为了他们二人的见证。即便他们早已作古,但他们坚贞不渝的感情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功绩,仍然为后人所传颂。

第136章番外一

冬至祭天大典之后,安长卿从雁王摇身一变成为了凤君,雁王府的匾额亦改头换面。然而实际上安长卿除了从朝臣前列挪到了萧止戈身边,与他一人一张龙座听政之外,其余诸事,并无太多变化。

依旧要每日与萧止戈一同处理诸多政事,依旧要在萧止戈发怒之时唱.红.脸安抚惴惴不安的朝臣们。而下头的朝臣拿不定主意时,还是依旧喜欢偷偷来他这里探一探态度。

唯一的变化大约是许多朝臣隐晦地来询问:这太子与公主到底是怎么回事?

祭天大典之上,萧止戈金口玉言说太子和隋珠公主乃是安长卿所生,只是当时大家对于立凤君之事太过惊骇震惊,这才忽略了这件事。如今回过味儿来才惊觉不对。这凤君是男人啊?男人怎么生孩子?!

只不过这班朝臣不敢当面去问萧止戈,只能小心翼翼地来寻安长卿探问。毕竟皇室血脉不容混淆,这太子和公主的来历更是不能有任何引人怀疑之处。这回就连一向不瞎掺和的季安民也坐不住了,进宫找安长卿讨杯茶喝。

季安民是老臣,在萧止戈登基之时又助力颇多,安长卿对他十分客气,也并没有扯大话瞒着他。等他慢吞吞喝了两盏茶水,将问题抛出来时。安长卿索性便直言道:“太子与公主确实是朕所生。”

封了凤君之后,安长卿便是第二个皇帝,亦称“朕”。

季安民一愣,不可置信地嗫嚅道:“可、可这男人如何产子?”

安长卿笑眯眯地又给他倒了一盏茶,道:“可这男人不能生子,又是谁规定的呢?天下之大,万物之奇,总有例外。朕大约便是那个例外。朕明白诸位大人之担忧。季大人且放心,皇室血脉绝不会混淆,朕生产之时,陛下就在产房之外陪伴。况且你再看看太子与公主,难道不是与朕和陛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季安民想了一想,觉得他说得也没错。古往今来奇闻异事诸多,神仙鬼怪之说更是多不胜数。男人生子……大约也不是不可能。况且他略一回忆,就惊觉这夫夫二人从未否认过此事,对外时从来都说太子与公主是凤君的亲生骨肉,只是那时众人都不信罢了。更何况太子和公主已然快两岁,眉眼长开之后,确确实实与二人相像。

他叹了一口气,将第三盏茶喝完便起身告辞:“老臣这便告辞了。”

安长卿起身相送:“其余诸位大人,还有劳季大人解释一二了。”

季安民自然是应允下来。待他离了宫之后,不少交好的朝臣便寻上门来探听消息。望着同僚们或担忧或焦躁上火的面孔,季安民捋了捋胡子,不急不缓地道:“太子与公主确是陛下与凤君的亲生骨肉,诸位放心,皇室正统不会有乱。”

“可、可这凤君是男人,男人怎么可能……”有人信,自然也有人顽固不肯信。

季安民呵呵一笑,故作神秘道:“诸位怎可以寻常眼光看待陛下与凤君?诸位想想,往前数几百几千年,可有谁见过皇帝娶男后?”

众人摇头。

他又问:“可见过一朝双帝?”

众人再次摇头。

季安民道:“这不就是了?陛下与凤君绝非凡夫俗子,尔等莫要拿世俗常理来揣度。我言尽于此,诸位请回吧。”

结伴前来探听消息的大臣们满心焦急地来,又满头雾水地走了。一众大人的轿子回府时经过长乐大街,就听街道上有一男声高声道:“我就说凤君乃是神仙下凡,先前还有人不信。”

周围人附和道:“就是就是。若不是神仙下凡,怎么会叫我们过上太平日子?自陛下登基,咱们这日子是越过越舒坦。”

诸位大人们之所以如此着急上火,一是怕乱了皇室正统,二也是担心如此违背常理之事,会叫坊间妄议,有碍帝王名声。如今听见百姓议论,自然是停了轿子,听这些百姓怎么说。

就听刚才那雄浑的男声又道:“不过你们说,陛下与凤君,都是天上的哪路神仙?等我收了铺子,就去庙里请一尊神仙回去供奉着。”

他旁边卖包子的大娘显然对此颇为精通,得意道:“这陛下自然是真龙天子,乃是天上龙神。凤君菩萨心肠救苦救难,佛家不都说菩萨有万千法相,不拘男身女身么?凤君想必就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了!”

停轿偷听的诸位大人:“……”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只是他们觉得荒谬,百姓们却深以为然。大家都觉得包子大娘说得极对,商量着过几日清闲了,就请两尊神像回家里摆着,多供奉一些香火。

诸位大人越听越觉得荒谬,但同时心里那份担忧也渐渐散了。心里想着的则是临走前季安民那一句“陛下与凤君绝非凡夫俗子,尔等莫要拿世俗常理来揣度”,纷纷在心里感慨,难怪季安民历经几朝圣宠不衰,果然是个通透人物!

本该是惊世骇俗的一件事,却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被朝野上下和百姓们接受了。当然,也免不了有人仍旧在心里嘀咕血脉正统,只是太子与隋珠公主一日一日长大,一个酷似凤君,一个脾性简直是皇帝的翻版,说不是亲生的都没人信。终于再无人敢对此事心存疑虑毕竟太子和隋珠公主年纪虽小,却也不是好惹的。

昌顺四年春,太子与隋珠公主已经过了五岁生辰。

宫中只有他们一家四口,安长卿不欲早早叫两个孩子背负太多,一直纵着兄妹俩玩到了五岁,才开始正式启蒙。

这一日正是兄妹两人上课的日子。为了方便时常去看看两个孩子,上课的地点就放在崇政殿偏殿。一间是安长卿与萧止戈日常处理政务之处,一间则整理出来,给兄妹俩上课。

上课的老师请了四位,季安民讲史,周鹤岚讲治国民生;还有两位武夫子,谢陵讲兵法,齐巍教骑射武艺。

兄妹俩第一堂课是季安民授课。安长卿一视同仁,让两个孩子上一样的课,就连书袋和笔墨纸砚都准备了一样的。两个玲珑可爱的孩子穿着妥当,便自己提着书袋,被伺候的小太监送去上课。

安长卿在后头看着,感慨道:“一转眼他们都这么大了。”

“确实不小了,也该叫他们分宫了。”萧止戈自然而然地握住他的手,一脸冷酷道:“伺候的宫人叫汪昱去挑选,他们到底是天家儿女,不能总娇养着。”

他说的正义凛然,安长卿哪里不明白他的心思,这分明是嫌两个孩子碍着他的事儿了。安长卿瞥他一眼,却到底没有戳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