眯起眼艰难地辨认了一会儿,他脸颊泛起病态的潮红,欣喜道:“我儿来了!”
说完又是一阵咳嗽,他拿帕子擦了擦嘴,喘息道:“那孽子,可是被你斩杀了?”
萧止戈脸上看不出情绪,摇头道:“我没杀他,已经给他准备了更好的去处。”
安庆帝似有些不满,但到底没说什么,又喘了口气才道:“罢了,你想怎么处置都随你。老三没了,朕这身子也不行了,这皇位唯有传给你。你去将玉玺拿来,朕写禅位诏书。日后这大邺江山就交给你了……”
“禅位于我,父皇将如何?”萧止戈问。
“朕老了,又被赵氏下了蛊毒,想来剩下的日子不多。便去春山行宫将养着罢。”
昨夜他就将自己后路安排好了。萧止戈必然等不及他归天再继位,唯有他主动禅位,做个太上皇才不会挡了他的路。
但是他打算得好,萧止戈却并不准备让他称心如意。
就听萧止戈似笑非笑问道:“我母妃当年含冤而死,父皇是知晓的吧?”
旧事重提,安庆帝脸色不自觉有些难看,但如今他势弱,只能压下那点不满点了点头。
“想来那孽子从那时开始就显露本性,只恨朕当时竟然信了他的辩解……”
他言辞间颇为愤懑,却没有丝毫愧疚。
萧止戈的声音冷了一些,缓缓道:“萧祁桉将要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父皇又准备如何向母妃偿罪?”
安庆帝面露愕然,颤抖着嘴唇看向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父皇既然没想好,那便按我的想法来罢。”
萧止戈眼神微凛,杀意如有实质:“废太子萧祁桉逼宫弑父,儿臣救驾来迟,父皇死于废太子剑下……如何?左右萧祁桉的罪名已经够多,多这一条应该也无所谓。”
“你、你……”安庆帝神色惊恐,见他神色平静,却已经抽出了佩剑来,只能勉力撑起身体往后退,色厉内荏道:“弑父杀君,你这是大逆不道!你不想继位了?!”
萧止戈没应,手中利剑抵在他胸口,缓慢又坚定地推了进去:“从你坐视母妃枉死之时,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利剑穿心而出,安庆帝惊愕地瞪大眼,喉中发出不甘的“呵呵”声,然而不论他心中有再多不甘,也只能渐渐断了气息。
萧止戈冷眼看他,而后松了手,安庆帝的尸身便仰面倒在了榻上,死不瞑目。
安长卿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没有上前阻止。他知道这些年来萧止戈心中压抑的恨,唯有由他亲手斩断,才能平息。
见萧止戈面色晦暗,他上前握住男人的手,轻声道:“走吧。”
萧止戈回握住他的手,与他并肩一步步走出去。他们身后是阴暗的寝殿和安庆帝的尸身,就像那些陈旧腐朽的往事,终于被他亲手斩断纠缠根系,被遗弃在阴暗角落里,从今往后,再与他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皇帝不是我杀的,不信你们看那把剑,那是萧祁桉的。
萧祁桉:???你妈的?
第106章
两人离开之后, 自有太常寺的人前去收敛安庆帝尸身,并准备一应丧葬事宜。帝王殡天需鸣钟九响昭告。他们离开不久,就听见沉闷钟声响彻深宫, 萧止戈没有再回头, 牵着安长卿缓缓往太后宫中行去。
他们并未动用车驾,就这么不紧不慢地穿过众多宫殿回廊,到了太后宫中。
此时钟声已歇,赵太后端坐在大殿之上, 竭力维持着仅有的体面。皇后坐在她下手处,脸色憔悴,眼眶浮肿。偌大皇宫之中, 如今只余下这两位尊贵主子, 和两个贴身伺候二人的老嬷嬷。
萧止戈二人到来时,守在门口的将士整齐划一地行礼。声音传到内殿, 赵太后脸上的皱纹又深重了几分。
她瞧着并肩走来的夫夫二人,神情有一瞬间的懊悔。就在两年前的此地,这两人还要恭敬地向她下跪行礼, 小心谨慎揣摩她的心思。两年后时移世易, 双方身份地位调转,反而是她要受制于人,甚至还要费尽心思给自己谋划生路。当初的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 多年的经营筹谋, 最后却让这一对瞧不上眼的夫夫摘了果子。
先帝在时,她贵为中宫皇后,为先帝生儿育女, 任哪位后妃都越不过她去。后来安庆帝登基,虽然平庸无能, 但如此也更容易掌控。赵家权势遮天,她在后宫更是呼风唤雨,几十年来顺风顺水,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后。却没想到临了竟然成了他人俎上鱼肉,连生死都被他人掌控。
“你们来了。”
赵太后眼皮抬了抬,即便到了此刻也竭力维持着尊贵和体面。安庆帝已薨,朝堂上亦是一片乱局,她觉得萧止戈还用得上她和赵家,便不愿意表现得太过卑躬屈膝,言行举止反而带出了几分属于长辈的高高在上来。
萧止戈抬眸看向她,赵太后的神情一如往昔,高高坐在上方,手里捻着菩提珠,如俯瞰众生无悲无喜的菩萨。年幼时萧止戈每次见她,心中总难免惴惴。然而经年之后再看,却觉得她眉目间没有丝毫慈悲,有的只是满满的算计和刻薄。
即便到了如此境地,她也要拿着仅剩的筹码来算计。只可惜这一局的庄家换成了萧止戈,而萧止戈并不打算继续这场局。
他没有接赵太后的话,亦没有行礼请安,只平静地通知她们:“父皇死于萧祁桉之手,太常寺已经着手准备葬礼。太后与皇后,也该有个去处了。”
这个“去处”是去哪儿不言而喻。
赵太后眼皮一颤,下意识攥紧了佛珠,勉力维持着平静道:“你逼死了皇帝,如今又要逼死哀家和皇后吗?你继位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如没了哀家支持,难道不怕世人诟病?”
“太后此言差矣。”萧止戈淡淡道:“是萧祁桉逼宫弑父,与我何干?父皇殡天,皇后心中有愧,殉葬追随先帝而去。而太后年事已高,哀痛过度病逝……世人又如何会诟病我?”
“父皇三子,唯剩我一人,继承大统乃是名正言顺,谁又敢有异议?”
他每说一句话,赵太后的脸色就白上一分,等他说完,已经脸色惨白地瘫坐在坐榻上,喃喃道:“你可比你父皇狠多了,你欲将赵家如何?赵家门生遍布朝堂和地方,你若是赶尽杀绝,不怕寒了臣子的心,无人可用?”
“赵家与废太子勾结谋逆,逼宫弑君,按律……当诛九族。至于赵氏党羽,不过一群结党营私的蛀虫,留着也是占位置,死了亦不可惜。我自有应对之法,太后不必担忧。”
赵太后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先前准备的种种谈判说辞竟然再也派不上用场。平心而论,若是赵太后处于他的境地,必然也会如此做。要不是萧止戈此时是她的敌人,她几乎要抚掌赞一声好。为君者,心狠手辣,斩草除根,不外如是。
手中菩提珠滑落在地面,闷闷响了一声,赵太后面色颓败,闭目低低道:“成王败寇,这或许就是哀家的命……”已然是认了命。
她身侧的皇后却没有如此机敏,也不愿就此认命。听着萧止戈三言两语便定下了她的生死,尖声道:“我乃中宫皇后,日后的皇太后,你不能杀我!”
萧止戈此行来只是为了通知她们,对于皇后的反抗并不在意,甚至连目光都欠奉。该说的说完之后,便牵着安长卿转身离去。皇后见状想要扑上去阻拦,却被进来的将士挡了回去。
那将士手中还捧着两条白绫,内殿里皇后的声音从歇斯底里到逐渐平静,只花了不到片刻功夫。
继安庆帝之后,皇后与太后也紧跟着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