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温隐能感到空气都是静止的,令人窒息,他的表情从僵住到不可置信再僵住,最后才有了一丝松动:“陈如晚,你就是陈如晚。”
“阿厉......”
“滚!”陈厉暴怒着把暖水瓶丢出去,砸中地面开水溅了一地,他几乎是对面前的女人吼道:“这贱货不配做我妈!”
“陈厉你瞎说什么!”郭婆婆气得就要从床上爬起来,温隐赶紧跑过去安抚防止她把输液管扯了。
这一闹门口站满了围观群众,陈如晚哭着想要去搭儿子的手:“妈妈错了,你听妈妈解释......”
可惜,陈厉不想听她半句话,一把甩开她,推开人群就跑了出去。
这场重逢的悲剧,站了温隐一个外人。两个人都在哭,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先前打得水洒了,瞧这两个梨花带雨的一老一少,她只能再去打一壶来,先给郭婆婆擦了脸,哄了会让老人休息。
又去买了杯柠檬水给陈阿姨,走廊外的女人眼睛都是肿的。温隐背着靠着白墙,试图安慰她:“陈阿姨,陈厉接受不了很正常。这些年他吃了很多苦头,从小到大都嘴贱的人欺负他,嘲讽他。跟外婆相依为命,日子一点也不好过,您那么年没回来过,他怨恨,也是难免的。而且,估计他不知道妈妈的存在是什么样的。我妈一直在身边,但她对我不怎么好,我跟她也有种疏离感。更别说陈厉了,要给他时间缓冲的。”
陈如晚哽咽道:“我也是有苦衷的,哪一个当妈的不想孩子啊。可我没有办法,当年他那个人渣爸,不学无术,每天就是喝酒打牌,孩子才刚学会走,他就跟着个妓女跑了。我有一日没一日的带他熬,可是生活实在是太难了,我一个单亲妈妈根本找不到什么好工作,被逼无奈,我只能把他托付给他外婆。自己去深圳打工,每个月都给他寄钱。到过年,我连回来的车费都没有,不过就算在深圳,我一个独身女人日子也是不好过的。还好。天可怜见,前几年遇到现在的老公,他是个香港人,虽然年纪大了一些,但有钱也对我好。”
“那你有钱了,为什么还不回来呢?”温隐不解,好几年呀,她没有亲眼见到过,但光想就能知道他以前的生活是何等艰辛。
女人眼神更为悲戚,“我虽然嫁了一个有钱的老公,可那些钱不是我的,他有一个儿子,很是提防我,我刚进他们家也不能立马,好不容易地位稳定了,才敢回来找我儿子,我可以带他去香港过好日子,可以慢慢补偿他。”
“那得看他同不同意了。”温隐淡淡道,眼前的女人虽然保养的很好,皮肤白皙,身材匀称。但眼睛里掩盖不住的沧桑,估计也是一个人生坎坷的。
女人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泪眼婆娑地望着她:“你是他同学,能帮我劝劝他吗?阿姨会很感激你的。”说着就要撸下来手上的金镯子塞给她,温隐哪里敢要?
她推了回去,没有答复,她其实也希望陈厉不要活在对自己母亲的怨恨中,那种滋味不好受。
每到晴天,海鸥高飞,c市的海边码头总是能挤满了人,再这么几年下去都能成旅游景点了。
人群声,船舶汽笛声还有海鸥鸣叫交织在一起,陈厉仰面躺在长椅上,面上盖着不知从哪扯来的废报纸,活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少年。
忽然,面上的报纸被扯开,眼底进了一片明亮。
他睁开双眼,眸光里面倒映着少女清澈美丽的面孔。
“温隐。”陈厉慌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确定自己不是个流浪汉后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呃,之前去你外婆家帮忙搬东西的时候,你家里的照片好几张都是在这里拍的,而且你外婆说,你小时候不开心就喜欢去海边蹲着,我想长大后应该差不多吧。”
“真聪明,怎么成绩上不去呢。”
温隐:......
“数学是硬伤,你要是再嘲讽我,我就走了,接着躺吧。”
“诶别走。”他拉住女生的袖口,哄道:“我给你挪位置,坐会儿。”
温隐没好气的坐下,顺手抱了路边的流浪猫过来顺着气,哦不对,顺毛。
“很喜欢猫吗?”
“喜欢,我妈不让养。”
海风微拂,吹动女孩长发,她抱着猫宁静美好。陈厉的心不由软了几分,“知道小时候我为什么来这儿吗?”
“为什么?”
“因为小时候啊,每次我问妈妈,外婆就说妈妈去了对面仙岛上当神仙去了,小孩进不去,要16岁才能上岛修仙......7岁我就知道那是骗局了。”
他外婆信道教的吧?还修仙。温隐起身眺望着远方若隐若现的岛屿,虽然在海滨城市长大,但她从来没有出海玩过......家里从来没有出去玩过。
“对面是梅洲岛吗?”
“对,后面还有个东山岛,那个岛小,一天就两班渡船,也没什么玩的地方。”
“我应该会喜欢安静的岛,高中毕业后怎么也要去一次。”
眼见这话题都要往旅游上靠了,陈厉撇嘴略有不满道:“你不是应该来劝我吗?小岛吸引力更强吗?”
“劝什么?”温隐眨巴眨巴眼睛,颇为理解:“说实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你,因为我也怨恨我妈。”
“为什么?”
“理由很复杂,可能打太狠了,哈哈。”
他分不清这是不是冷幽默,只是也跟着扯了扯嘴角,但这并不好笑。
30 我们一起去西南吧
“陈厉啊,你喜欢你外婆吗?”
“这不废话。”
“那你还是不要让你外婆太难过了,她一个老人你想让她晚年唉声叹气吗?”
陈厉一时沉默,外婆有多想女儿他是知道的。
温隐叹了口气,托着腮静静望着远处海鸥盘旋,“别看你妈现在有钱,她去深圳那几年差点饿死,这样还挤出点钱挤回来,我觉得还是不要对生活艰辛的女人抱有怨恨。”
她始终这么想,所以一直忍她妈家暴,命苦。
陈厉没有说话,面容却松动很多,很显然是听进去了。
眼瞅着天色将晚,海边人群渐散,温隐打了哈欠,今天运动量太大了,困。
“先回去吧,你外婆还等着呢。”
陈厉点了点头,两人顺着海岸线并肩走着,落日缓缓隐藏于海岸线,整座城市华灯初上,霓虹染透还未退去的晚霞,色彩奇异,像极了梦境里才会有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