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沈疏意还记得,当年苏漪被关押在青炼山禁牢时,据说其师兄微玄半步不离地监管着她,二人间以法器相连,被不到一臂长的锁链束缚在一起。
这么一看,也不知那禁牢囚住的是谁。
若非走不开,微玄何至于此?
总不可能那位圣子是什么佛面蛇心的变态,有那么点不可告人的掌控欲吧。
如今人死而复生,那么……魇骨呢?
十七年前,辞云真人在人间小池塘捡到她时,难道就没察觉出这小鲤鱼妖身上的异样?
……
沈疏意眸光沉了沉,心绪几转,再看向晓羡鱼骗的目光中,悄然带上寒凉意味。
阔别三百年的“故人”死而复生,却相见不识,又在猝不及防间认出。
一开始,他的确乱了方寸。
而随着热血冷却、心火蛰伏,缓过神来后,烧尽的火便只在心尖撒上了一层冰冷的灰烬。
可笑又可憎,他方才在某个短暂的刹那间,竟感到了一点隐秘的欣喜。
沈疏意静了一会儿,别开目光。
他轻声道:“为何此刻才说。”
“看见了不存在的人”这等事情,她当然不可能是“没来得及告诉他”,而是刻意隐瞒。
只是眼下生死攸关,瞒不下去了,迫于无奈才说了出来。
晓羡鱼面不改色,心中却清楚这事并不好解释,她避重就轻道:“情况紧急,忙着活命。”
奚元瞧着她,忽笑起来:“小仙姑当时可是着急想要救我?”
晓羡鱼怔然望了他一眼,反应过来奚元这是在……为她找补。
这也是凶灵的惑人手段之一吗?
他仿佛什么都知道,永远温驯地站在身侧,说的话不多,表露的态度却在清晰地告诉她
我与你是同盟。
温声软语,诱人沉沦。
晓羡鱼颇有点不自在地避开视线,应了声:“嗯。”
沈疏意向来多疑,这回破天荒地没有继续刨根问底。
他神色有几分冷淡,只道:“那你要怎么做。”
晓羡鱼定了定神,看向那孩子。
那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一双杏眼又大又圆,可惜浮着一层灰蒙蒙的阴翳。
雪刚落下来的时候,她便在白茫茫的风雪中瞥见了这道小小的身影。
繁琐的银饰压在她身上,看起来精致端庄得像是漂亮的傀偶。
但她近乎透明,好似轻易就会被风雪吹散,显然只是这哀亡谷里一抹不肯散去的旧亡灵。
看见她的第一眼,晓羡鱼微微一惊,本欲出声提醒沈疏意。
可她还没开口,小女孩灰蒙蒙的眼睛便怔怔望来,稚声稚气地唤了她一声。
便是这一声,止住了晓羡鱼行将脱口的话音。
让她决定隐瞒下眼前所见。
那小女孩说:“苏漪姐姐,是你吗?”
***
此刻,晓羡鱼深深觉得,从下山那天开始,自己便向着无法回头的深沼而去了。
她曾经抛下一切,谁也拉不回,最终解脱得也算痛快。什么恩怨孽债,都伴着身死一笔勾销了。
很是流氓做派。
仿佛欠了一屁股债,临了却一死了之,徒留债主们怨气冲天。
没想到辗转三百年后,那些债又陆陆续续找上门来了。
她躲在无人认得的新身份里,望前世如同隔岸观火,内心波澜不兴,不过是个看客。哪怕知道自己记忆有缺,也不执着于探究。
然而,命数似乎不容她放下。
晓羡鱼猜,自己大概曾在哀亡谷里遗落了一段过往。
如今,哪怕她不想,冥冥之中命数也催逼着她到此寻回。
“罢了。”她心态不错地想,“是坑也只能踩下去。最坏不过是暴露身份被沈疏意一剑捅死,还能怎么的?”
她倒要看看魇眼引她来此,究竟想作什么妖。
晓羡鱼撑伞走向那小女孩。
小女孩微微仰头,目光投过来,眼神却是涣散的,似乎视物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