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赫连煊饮下那?女?人剩的奶茶, 神情自然?,显然?对此习以为常,耶律哈察心里非常震惊。

草原习惯粗犷,男人们去?河里洗澡同用帕子, 吃饭碗筷随意用, 都是常事。他这外甥却?从来不用别人碰过的东西, 若非在行军中物资短缺, 他绝不跟人同吃同饮。

上回接风宴,赫连煊亲自给?穆凝姝切肉,当时哈察只觉,男人得?到漂亮新宠,新鲜劲儿正上头, 难免这德行。

今日一看, 再加上这段时日的情况,怕是不能再用一时新鲜解释。

赫连煊这般一打?岔,饭桌上刚才的热闹氛围消失无踪,呈现出一股诡异的安静。

舅母见状,热场笑道:“大家都别干坐着,趁热吃菜。阿煊,今天的菜都是我亲手做的,快尝尝是不是和小时候的味道一样。”

“有劳舅母。”赫连煊跟平日别无二样, 跟穆凝姝道,“家宴罢了,不必拘束。”

穆凝姝礼貌道:“是, 菜色都很漂亮。多谢耶律夫人款待。”

“夫人?”赫连煊纠正她?,“公主,你应当随孤称舅母。”

耶律哈察听不下去?, 按捺不住,道:“凝姝阏氏这声‘舅母’,先别着急。今日请单于和阏氏过来,是有些话想说。大家就这么几个人,都是自家的,没必要?绕圈子。阿煊,这个女?人跟你在一起,不妥。”

耶律哈察对穆凝姝甚是厌恶。

这女?人看似清纯淡泊,背地里绝不是省油的灯。最近竟敢跟去?王庭,恨不得?时时刻刻紧盯赫连煊,生怕其他女?人见缝插针。

哈察非常清楚赫连煊在夺权路上的狠厉决绝,可这种事,他竟然?也允了穆凝姝。简直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违背本性。

此事暂且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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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时间不长。

但巫祝的谶语,哈察必须说:“阿煊,你这次伤情凶险,前几日竟再度遇刺,你从未有过这么高的受伤频率。穆凝姝不祥,你不可再同她?纠缠。巫祝早说过,这种跟下贱马奴厮混的女?人身带晦气。你选妃那?会?儿,不该选她?。”

赫连煊手指在桌上轻扣,眸光晦暗,缓缓道:“舅舅,马奴之事,孤说过不准再提。您当时不在赫连部,大概不知道。”

哈察不接台阶,继续道:“提不提都不妨碍这件事的存在。外人或许迫于你的单于身份,但我是你舅舅,我更担心你安危。你别迷恋她?迷恋得?自欺欺人。让这女?人自己说。穆凝姝,你跟那?马奴当真清白吗?若敢有半句假话,死?后魂魄下无间地狱,来世?投生畜生道。”

穆凝姝无语得?差点笑出来。这誓言内容,对她?毫无威胁。

她?根本不信鬼神,也不指望来世?。

不过,哈察的问题,是个好问题。

* * *

无数个寒冬深夜,她?和莫勒钦相拥而眠。确切说,是她?发现莫勒钦不会?伤害自己后,主动抱着他,依偎求暖。

塞北那?么冷,若没有他,或许她?早已?冻死?在某个夜晚。

涂丹部闹过一次瘟疫,死?了很多人,尤其是底层奴隶。他们根本弄不到任何药物抵抗疫疠,居住环境拥挤脏乱,传染迅速。

她?和莫勒钦都染上此病。

她?小时候得?过这病,侥幸扛过,抵抗力稍强,莫勒钦病情比她?重。

迫于无奈,她?去?找雅曼做交易。

在姜宫时,太医院每年都要?整理抄写大量杂乱药方和药谱,这事本该由新晋御医们做,但宫里的御医,哪怕再末等?,也是出身于医药世?家。

富家公子们不肯老老实实当苦力,就花点儿银子包出去?,找些是识文?断字的宫女?太监们做。

穆凝姝就是其中之一,因字写得?好,态度又勤勉,人家年年都愿意找她?。

自然?而然?,她?记住一些药方。

恰好包括对付此种疫疠的方子。

那?时雅曼染了疫疠,遭涂丹单于嫌弃。

穆凝姝表示愿意给?她?治病良方,作为报酬,她?必须提供足够的药物。这药方不仅可以救雅曼自己的命,还能献给?涂丹单于,让她?立下大功,重新获宠。

雅曼果然?立刻答应。穆凝姝要?药去?救莫勒钦,愿意跟那?马奴继续纠缠,她?喜闻乐见。

穆凝姝顺利拿到药剂,但莫勒钦病得?太重。

她?将汤药含在口中,对上他的嘴,一口一口喂下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涂丹接连遭难,前有瘟疫,后连连吃败仗。

民心焦躁,涂丹单于无能狂怒。

敕加族一遇到事,就喜欢生祭活人,以示诚心,求上苍神明垂怜。

莫勒钦和她?,被选为那次祭祀的人牲。

他们被关押在一起,捆手绑脚,口中塞堵,狱卒日夜看守,以防自尽。因活祭极为残忍,人牲会?被绑在木架上,活活烧死?,痛苦至极。

男子先祭,三天后,女?子随之。

大祭司派人来取莫勒钦,他奋力挣扎。

“公主,我会救你无论多难,我一定?回来救你”

那?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撕心裂肺的沙哑嗓音,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她?梦中重复再重复。

可是他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