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叙听完,相当敏锐道:“她是不是又考试了?”

“……”沈方煜:“绝对没有!”

江叙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念在笑笑生日的份上暂缓了追究这件事。

随着晚饭时间临近,家里的客人们也陆陆续续都过来了。

住在江叙老房子的江家父母是第一个到的,隔壁的钟蓝和林倩看见沈方煜发在朋友圈里的一大桌菜,也饥肠辘辘地赶了过来。

沈家父母和大哥离得远些没有过来,不过也提前给笑笑寄了不少礼物。

当年沈母回家后,在家想了好几天,还是让沈家大哥小心翼翼地问了沈方煜一句,孩子到底是哪儿来的。

沈方煜问了江叙的意思之后照实说了,对面的沈柏寒听完颇有些沉默,兄弟俩在电话里两厢寂静许久,最后沈柏寒说了一句,“你们好好的就行,有什么困难,大哥和爸妈都会帮忙。”

后来沈母又提过几回要来带笑笑,不过那会儿家里太小,江家父母又和笑笑处得正亲,舍不得回老家,沈方煜就拒绝了,多是每逢寒暑假的时候带笑笑回去看看父母大哥。

成年人的体面,大概就是无论从前有过什么样的龃龉,在小孩子面前也都会藏下去。

这么多年,两家人跟亲戚似的处着,倒也还算和谐。

当然,笑笑拆开沈家大哥寄给她小升初精选习题集的时候,可能并不这么觉得。

相比之下,钟蓝送笑笑的小裙子和林倩送她的琴谱明显更得她意。

陪着笑笑拆完礼物,钟蓝望着一大桌菜已经饿得不行了,她催促道:“唐可他们怎么还没来?”

“来了来了!我去接于桑的时候路上堵车,等了老半天。”

唐可推开门,后面还跟着热热闹闹的一大堆人,于桑、吴瑞还有章澄他们也都来了,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挤在换鞋的玄关处。

笑笑脆生生地跟他们挨个打招呼,哄得一群叔叔伯伯们心花怒放,脸上笑容格外真挚。

江叙是在当上科主任后,在科室半公开了他和沈方煜的关系的。

那时候崔主任要准备退休了,她把江叙和沈方煜叫到了办公室,聊了聊提拔的问题。

虽然江叙和沈方煜同一年评上了主任医师,但职称和职位是两码事,一个科室可以有很多的主任医师,可科主任就一位。

崔主任明显有些为难,两个人都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学生,又是她在科室最信任的左膀右臂,硬要分个高低她也分不出来,最后她把两位的履历分别递给对方。

“我这两天,把你们的履历看了很多遍,可以说方方面面都不分伯仲,连H指数都一样,但上面只让我推荐一个人,所以我也只能用一个不那么合适的笨办法。”

她说:“算文章总分数吧。”

科研能力是医院体系晋升的主要考核项,而评价指标常常以个人的H指数和文章影响因子为主。

分数不能完全用来衡量一个人的能力,尤其是文章的影响因子,几乎每年都随着期刊的水平波动而波动着,上涨下跌都难以完全预料,可它却是在无法区分两个实力相当的人时,最偷懒,也最直观好用的工具。

所以“破五唯”喊了这么多年,还是不大见成效。

江叙和沈方煜对视一眼,坐在崔主任的办公室里,沉默而安静地算着对方的分数,恍惚间,竟有些像当年在网吧对答案时的那一幕。

最后两个人各自在左上角写上一个分数,递到了崔主任的面前。

但和当年不一样的是,这次的两个数字并不相同。

“崔老师,我觉得不能这么算,”江叙说:“沈方煜是为了推国内的杂志,才把男性剖宫产那篇引用量最高的文章发在国内期刊的。”

沈方煜差了他三分,可如果他当初投了原本计划的国外顶刊,这三分根本就不值一提。

“您应该考虑综合引用量。”他建议道。

崔主任看了一眼两份履历,叹了口气,“考虑这个该选你,考虑那个该选他,一项项指标考虑来考虑去,可彻底把我为难住了。”

她说:“江叙,实话说,我让你们算这个,也有点像掷骰子。我不知道你们发过的那些文章现在影响因子是多少,或许再过几年,你们拿同样的文章算,又会是截然相反的结果,差距太小了,很难用数据去衡量。”

“如果你们愿意接受这个结果,那我就做推荐,如果你们不愿意,我就向上面再给你们争取一次自我展示的机会,你们可以像以前那样,再竞争一次。”

“不用了,”沈方煜说:“投什么期刊是我决定的,算文章分数来定这件事,刚刚我和江叙也都同意了,既然这样,我们都应该遵守规则。”

崔主任是济华的科主任和副院长,沈方煜很明白她的推荐有多大的含金量。

如果说他和江叙多年的竞争,是以当上科主任作为收尾的话,那么这大概意味着,他输给江叙了。

但他输得没什么怨气,也没什么遗憾。

或许是因为就像崔主任说的,时隔多年,算以前文章的影响因子难免有误差和起伏波动,很难真正地把他们分个高低,他如果是输在运气上,那其实也没什么可在意的了。

亦或许,沈方煜想,若论输,大概在当年他情不自禁吻上江叙的那一刻,就已经把整颗心都输出去了。

江叙望向他,很想说点什么,可崔主任坐在前面,他又没办法太直白,只能在桌子底下用脚碰了碰沈方煜的鞋。

后者才察觉到他动作的一瞬间收回思绪,翘了翘嘴角,转头对崔主任说:“我和江叙单独聊聊,行吗?”

两人站在空旷少人的楼梯间内,江叙蹙眉道:“你当年不肯宣传,因为考虑到笑笑,所以我没劝你,可是你做了那么大难度的手术,现在你不应该为自己争取一下吗?”

“江叙,”沈方煜打断了他,“按规则办事不是你一直以来的原则吗,要不然当年那篇文章也有你一份,怎么现在说好了规则,你又要劝我呢?”

江叙让他噎住了,半晌没吭声。

“你不用觉得有什么心理负担,”沈方煜说:“你要实在有负担,真当上科主任了,就把你办公室分我一半放资料,当然……”

他带了点轻松的口吻玩笑道:“不分也行。”

时间的确是种奇妙的东西,过去了十二年,再说起这样的话的时候,江叙依然能想起那个坐在车里,对他说“二十万美金分我一半”的年轻男人。

彼时他们针锋相对,而今,他们却认真地相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