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支言见他这副嘴脸,心中愈发厌恶。从前他好歹还装得温润如玉,如今一朝得势,竟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活脱脱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她冷眼扫他,再不多言,转身上了马车扬长而去。薛廷衍见她如此倨傲,不禁冷哼一声。
及至婚期前两日,沈贵临终是坐不住了,携着女儿直奔清王府。这一回,沈家举家出动,就连刚从外头赶回来的沈支禹也一道跟了去。
妹妹的终身大事,如今新郎官杳无音信,教人如何不急?更蹊跷的是,亲王府那头竟连个说法都没有。
薛亲王本不欲相见,可见沈家这般阵仗,只得将人请进了前厅。侍女们奉上香茗后悄然退下,偌大的厅堂里只余薛亲王一人面对着沈家众人。
青瓷茶盏中热气袅袅,却化不开满室凝滞。沈夫人攥着帕子,沈贵临面色沉郁,就连向来沉稳的沈家兄长也蹙紧了眉头。
薛亲王端坐主位,指尖在扶手上轻轻叩着,一声声像是敲在人心上。
沈贵临眉头紧锁,面色沉沉地望向他,道:“王爷,后日便是大婚之期,可到如今,我们连新郎官的面都未曾见着。您说他去了翰林院,可我们遣人去问过,翰林院上下竟无一人知晓他的去向。纵有天大的要事,也该让咱们这些当事人知晓他的去向才是。如今婚期在即,却连人影都不见,还要如何成婚?”
薛亲王没说话,他原想着,西域战报传来,说薛召容骁勇善战,不日便能平定叛乱,届时赶回京城完婚正好。谁知西域战事胶着,至今未决。此刻面对沈家众人的质问,他竟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茶盏中的龙井早已凉透,映着薛亲王晦暗不明的神色。他沉吟片刻,难得放缓了语气道:“太傅且宽心,召容确有要务在身,不便相见。但本王担保,这婚期定能如期举行。府中一应事宜皆已安排妥当,连婚房都收拾齐整了,断不会误了吉时。”
沈夫人这几日本就心神不宁,闻言更是按捺不住:“王爷让我们等,可要等到何时?召容那孩子素来行事出人意表,可如今婚期在即,却连个踪影都不见。若这婚事当真办不成,不如早些言明。”
“我们沈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却也容不得女儿这般被人轻贱。当初是因着什么才定下这婚约,王爷心里最是清楚。如今你们父子这般推诿,将我们女儿的终身大事当作儿戏,可曾想过我们为人父母的心情?”
厅内烛火摇曳,映得众人脸色明灭不定。
沈夫人继续道:“我们沈家t就这么一个女儿,自小捧在手心里娇养大的。不图她嫁入高门显贵,只盼她能平安喜乐地过这一生。”
“生在这样的人家,她没得选,为了两家的前程,不得不应下这门亲事。可王爷,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薛亲王被这番话说得面色微变,羞煞不已。他何尝不知此事是他们理亏?可如今人都堵到府上了,总要给个交代才是。
他静默片刻,终是轻叹一声:“不如将婚期延后数日可好?届时定当风风光光地将沈姑娘迎娶过门。”
沈贵临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王爷,你我相识十余载,当知我的脾性。素日里能忍则忍,可今日这事,过分了。”
“后日便是良辰吉日,街坊四邻、亲朋故旧皆已知晓。如今您轻飘飘一句延期,教我们沈家的脸面往哪儿搁?更何况这婚事岂是儿戏?当初我们费尽周折才让两个孩子定了亲,为的不就是让他们往后能安安稳稳过日子?”
“可如今您说改就改,说推就推,我只问您一句,薛召容他此刻究竟身在何处?所为何事?”
沈贵临所言不差。这些年,薛沈两家荣辱与共,沈贵临性情温厚,与王爷更是莫逆之交。若非如此,两家也不会结下这般深厚情谊。今日沈贵临震怒,实属情理之中。
薛亲王长叹一声,眉宇间尽是疲惫:“此事眼下实在不便相告,还望沈大人莫要声张。本王保证,这门婚事必不会作废,两个孩子终会完婚。”
他想了想:“不如……暂且推迟两月可好?你我相交多年,还望沈大人看在往日情分上,给本王几分薄面,也给他一个机会。”
沈夫人闻言,终是忍不住了:“王爷膝下无女,自然体会不到为人父母的心焦。若薛家当真不愿结这门亲事,不如就此作罢,两家说开便是。倘若薛世子行事如此诡秘,连去向都不肯明言,我女儿嫁过去,又岂能安稳度日?”
“王爷说的轻巧,推迟两月?可这两月里,我们连薛世子的面都未必见得着。您倒是说说,他究竟去做什么了?非要再等两个月不可?即便我们愿意等,可等来的会是什么?还能否等来一个完好无损的薛召容?”
“咱们都是官场沉浮多年的人,今日索性把话挑明了说。谁不知道薛召容这些年都在为亲王府做什么?那孩子性子深沉,寡言少语,自幼就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大事小事您都差遣他,偏他又没娘亲疼着。”
“如今好容易熬到能成家的年纪,遇上个知心人,眼瞧着就要有自己的小家了,可人却不知所踪了。”
她越说越激动:“谁家舍得把闺女许给这样行踪不定的郎君?往后的日子还长着,我们沈家绝不会让女儿受这份委屈,眼下尚未成礼,退婚还来得及。”
退婚?
薛亲王闻言沉默良久,见沈家众人态度坚决,正不知如何转圜。忽听得门外侍从通传,说是薛廷衍求见。
薛亲王出了房间,不多时便领着薛廷衍折返。
薛亲王与薛廷衍甫一落座,父子二人面上便显出几分异色,看得沈家众人心头惴惴。
片刻静默后,薛亲王忽而轻笑一声,语气陡然和缓下来:“此番廷衍能入主太师之位,于我们亲王府与太傅府皆是莫大的助益。这太师之位,原不是寻常人能坐得的。廷衍自幼便比召荣懂事许多,无论是才貌品性,样样出挑。当初定亲时,也是瞧着与沈姑娘极为相配。”
“如今他既得太师之位,往后前程自是不可限量。莫说继承亲王府,便是更上一层也未可知。这般志向远见,连我这个做父亲的,都不得不叹服。”
薛亲王突然捧自己的儿子,挺让人膈应的。
他继续道:“若沈姑娘嫁过来,本王担保必不会亏待于她。既然召荣一时半刻回不来,这婚事......不妨稍作变通。”
变通?意思是再换人?
他话音甫落,满室寂然。
此刻沈家众人算是看清了薛亲王的嘴脸,他竟想要李代桃僵,让薛廷衍顶替弟弟迎娶知言。当真是将他们沈家女儿当作可以随意置换的物件了。
薛廷衍朝沈家二老深深一揖,唇角噙着温润笑意:“伯父伯母容禀,先前因小侄一时不慎,致使与言的婚约作罢。后经查证,那场火事竟是有人蓄意纵火,才害得小侄被困宫中。”
他眸中泛起痛色,声音低沉:“彼时被困深宫,日夜难安。每思及与支言婚期将至,却不得相见,便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他看向沈支言,眼中尽是诚挚:“她的一颦一笑,总在眼前挥之不去。廷衍自幼谨守礼法,从未与女子有过牵扯。那日初见她,便觉惊为天人。后来蒙两家结亲,更是喜不自胜,只道是三生有幸。”
说到此处,他叹了口气:“岂料天意弄人,竟错过良缘。这些时日,每每思及,便是痛彻心……”
“你闭嘴吧。”沈支言终是听不下去了。
她起身对薛亲王道:“婚事照旧,即便薛召容不能亲至,我与他的婚礼也要如期举行。”
她自袖中取出一方素笺递到薛亲王面前:“这是我的要求,上面写的每一条,王爷都必须答应 。”
第48章 第 48 章 “小姐!迎亲的仪仗到府……
沈支言毫不畏惧, 直接用了“必须”二字。薛亲王眸色骤然一沉,目光掠过她紧攥的纸笺。
“王爷。”她迎上那道凌厉的视线,“薛召容亦是您的骨血。可您偏心至此, 便是外人都瞧得分明。纵是再偏宠,岂能拿儿女姻缘作儿戏?您贵为亲王, 在朝堂是万人敬仰的贤王, 在民间是百姓称颂的贤德, 如何能这般轻贱他人婚姻, 罔顾人伦?”
“我知道,您此番派薛召容去的定是九死一生的险地。既为朝廷效力, 本也无可指摘。可如今他生死未卜, 您竟急着更易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