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们忍了皇后掌着商课提举司,是因那是皇帝新设的名目,且收的商税都入了皇帝的私库,就算皇后于延华殿东阁理商课提举司的事,说起来也是帝后的内务。

可这回皇后统总礼部筹办陈老太后寿辰庆典,却是前朝事,这绝不能混淆。

一时满朝哗然,重臣纷纷谏言,就连敬王都站出来说不合适,带头反对得最凶的几个都做好了挨板子回家的准备。

皇帝却罕见地好脾气,一句“皇后想尽心”,给了解释。

朝臣们到现在也没弄清,当初皇后是得了陈老太后青眼才有机会接近卫王的,还是皇后先走通了卫王才入了陈老太后的眼,但陈老太后拿皇后当亲孙女待确是做不得假,于陈老太后生辰时,皇后想表孝心也是人之常情。

皇帝又是这样好声好气的,朝臣们就有些受宠若惊,觉着皇帝也是听得进话的,往后还是很可期,那样这回是不是就通融一下?

且皇后于外朝事能知道多少,还不是礼部说了算,不过给她挂个名儿,妨碍不到哪去。

皇后本就在东阁,朝臣们出入延华殿都见惯了的,古尚书上回还去东阁找皇后说情来着,如此不往内庭去,也说得过去。

朝臣们就这样雷声大雨点小地收了场,不过却同情起古尚书来。

宣宁一朝时,礼部和内府每回协办都要闹出推诿扯皮的事,几回下来宣宁帝就烦了,再有庆典都是交给礼部,内府只管着一应打杂的事。

这回又加上个皇后,古尚书和礼部有得头疼咯!

若是古尚书还像上回一样找皇后说情,将这事搅没了,那就更好了。

然而并没有。

之前因着皇后体谅,礼部得以简办皇后的生辰,古尚书很是感念,所以,明知道和内府协办会有扯不清的麻烦,他还是没有推拒。

第二日,皇后请他过东阁,钱和外,宋彰和姜奭也在,古尚书暗暗叫苦。

瞧这架势,皇后竟不是只想挂个名儿,而是真要统管此事。

只礼部和内府就够扯皮了,皇后和她的人再插进来,还不得乱套了?

一件差事参与的人越多,越办不好,古尚书想着该怎么委婉地说,能让皇后明白这个道理。

皇后却没给他机会,待他入座后,皇后说道:“我知古尚书忙着会试的事,所以这回出力的事我这边能担的就担了,礼部就出人指点着,尽量不劳动你们。”

这话口气太大了,那样大的庆典可不是掌了几个月宫务就能担下来的,要想不出纰漏,方方面面相关衔接的太多,皇后想得太简单了。

偏钱和还一力捧着,“娘娘如何吩咐,我等就如何做,内府别的不行,出力的事却最在行。”

古尚书尽量让自己面上不显出情绪来,“娘娘可有章程了?”

“宋提举和姜知事理出了些细则,古尚书先看看。”皇后示意宋彰将写好的册子交给古尚书。

古尚书怀疑地接过来,本想敷衍两眼,两行下去就聚精会神地往下逐一看去。

册子里一条条列得分明,可说是事无巨细都考虑到了,里头关乎礼仪的地方竟一点没错,礼部里人都没这样通晓,遇事很多都要现查礼仪典籍。

古尚书惊讶地看向宋彰和姜奭,“这全是两位理出来的?”

姜奭谦虚道,“我只是帮宋大人打个下手。”

宋彰却不会独揽功劳:“我可当不得,没有你,只礼部那些典籍就够我翻一阵子。”

姜奭却知道:“宋大人于各部司的事都说得上,又岂会被这些难住。”

崔兰愔笑道:“宋提举抓大,姜知事盯实施,我正可高枕无忧。”

有这册细则在就方便了,礼部和内府按着上头列好的各司其职,如何衔接的也都规定好了,推诿扯皮的事就能规避了。

古尚书越看越觉着好用,夸赞道,“回头我要好好参详参详,以后礼部做事也要提前理出这样细则,可省多少功夫。”

之后,礼部和内府就开始忙碌起来,古尚书又发现,他也小瞧了钱和,钱和掌着的内府早不是以前乌烟瘴气的样子,很多不该内府分担的,看着礼部这边忙不开,钱和都让内府就手做了。

古尚书还发现,虽都是宋彰和姜奭调度,皇后也不是像她说的只管看着,很多事上宋彰和姜奭都需要皇后来决断。

不同于一般的后宫妇人,皇后有非同寻常的果敢,比一般的男人都有心胸和气魄。

上面皇后统总得分明有序,遇上事宋彰和姜奭及时就知会下来,内府又配合,古尚书从没觉着哪一次庆典如这回一样轻松。

古尚书一直觉着科道出身的官员才是能力和才华兼具的,其余都入不得他的眼。

这回他知道自己想当然了,宋彰和姜奭都是举人出身,却给多少进士出身的比下去了。

一日陛见的时候,他没忍住道:“陛下,娘娘那边的宋提举和姜知事很是强干,实是不可多得的能吏,留在商课提举司有些大材小用,各部司还有不少要紧位置出缺,陛下该给他们调出来顶上,当然娘娘那里也不能没人用,不如让她从国子监里选些人?”

“你自己去说。”皇帝弹指打发了他。

古尚书却以为皇帝是不好同皇后张口,他又去了东阁,他觉着皇后是很明事理的,且皇后手里的人出去高升了,于皇后就是更大的助力,皇后也没理由不促成。

这阵子宋彰和姜奭上午都会在东阁,古尚书过去时两人都在,正好了。

他就将同皇帝说的那番话又讲了一遍,原以为是要说服皇后的,不想却是宋彰和姜奭根本没有商量余地。

“劳古尚书费心了,宋某哪里也不去,若是娘娘不掌着商课提举司了,我就去给娘娘管私产。”

“那我还给宋大人打下手。”

崔兰愔早给皇帝教她那套融会贯通了,她对两人笑道,“只要我还在这位置上,就不至于到那地步,到时我设个尚宝司,你俩一个卿,一个少卿,还是我的左膀右臂。”

宋彰和姜奭笑得欢畅,“那我们再没了后顾之忧。”

皇后并不是瞧不出那些关窍,而是不肯伸那个手,有所为,有所不为,皇后给自己划了线,不会越界。

最主要的,她待下属至诚,一旦为她所用,就是有始有终。

古尚书有些明白了,正是这样的皇后才会让宋彰和姜奭不计前程地跟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