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普通的油灯,而是谢知言方才设的守魂灯。
“为今之计,只有我先将真气输给他,为他延续寿命,”谢知言说道,“等他醒了以后,再掐个‘忘’字诀,让他忘了阿年。”
沈流年眉心微蹙,直觉不靠谱。
师父曾经说过,忘字诀不是长久之计,最多维持一个月时间。
可现在又没什么好办法,也只好如此了。
事不宜迟,谢知言立刻盘腿打坐,为谢玄输了些真气。
沈流年看着谢玄头顶上“突突”冒出的白烟,渐渐心安。
“他身体底子还可以,这些真气是我多年修为,”谢知言拿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应该能为他修复些心脉,再用灵芝仙草巩固,再活个五年十年不是问题,前提是不能想起那些心碎的事。”
谢玄的面色渐渐红润起来,沈流年怕他醒来看见自己又要心碎:“二师兄,你快掐忘字诀啊!”
谢知言快速掐了一个口诀,从谢玄眉心灌入,接着便打着哈欠道:“累死我了,我要回仙界去了。”
说罢,他白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
沈流年扒开谢玄的衣襟,从他脖子上找出一个红色锦囊,用力扯断,再将那锦囊丢进铜盆里,滴了几滴灯油,拿烛火烧了。
看着火光忽然亮起,又渐渐熄灭,她才觉释怀了些。
“阿年,我们走吧,在他醒来之前快走,不然他醒来看见你,怕是又要生是非,”商沉拉着她的手道,“那忘字决也不知能持续多久。”
沈流年揉了揉琉璃的脑袋道:“我走了。”
回到侯府后,她又托人将一株灵芝仙草以她父亲沈伦的名义送去和韵院,交代了王福别告诉谢玄自己去过和韵院。
半个月后,王福派人送信来,说他们要回上京了,谢玄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只是偶尔会摸着自己的脖子愣神,看来那忘字决有用,他一直想不起自己见过沈流年。
夕阳西下,在江面上投下一片如油彩般的红色光影。
谢玄站在船舷,总觉得这红色有些眼熟,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直到几只傍晚归巢的燕子从江面上掠过,飞向对面的农田,他眼前才浮现出一个身穿锦缎红衣的小娃,他不过三岁大,头上梳着冲天辫,红衣上绣着几只像老鼠又像蝙蝠的动物。
谢玄摸着空空的脖颈,不知不觉湿了眼眶:“梁上燕,岁岁难相见。”
第97章 整顿后宫
商安十五岁生辰这天,老侯爷和陈氏想着给孙子说亲,请了方圆十几里之内好人家的姑娘,又请了唱皮影戏的,“咚咚锵锵”敲了一整天。
“少爷哪里去了?”沈流年正在屋里梳妆,回头一看,儿子又不见了,“方才过来请安,我让他等我的。”
“少爷听见唱皮影戏的声音,心早就飞了,哪里还等得?”莲玉已经嫁人了,如今是七宝在她身边服侍,七宝听见唱皮影戏的声音,也想快点去墨香居,因此只随便给沈流年头上插了几根珠钗完事。
“这孩子,今天家里要给他说亲,也不知在人家姑娘面前表现得文雅一些,还是除了吃就是玩!”沈流年扶着孕肚缓缓起身,和七宝主仆二人刚出门,就听见“轰”的一声,一道白光降在院子里。
沈流年开始以为是打雷了,等走过去一看,立时惊了:“二师兄?你是来给安儿庆贺生辰的?”
谢知言自从上回给谢玄施了忘字诀之后,已经许久没来过人间。
这十几年,他给谢玄施的忘字诀应该早就失效了,沈流年给他烧了不少香,让他下凡来再给谢玄补一个忘字诀,可谢知言都没回复。
“我是突然想起来,谢玄那个忘字诀该失效了,赶紧下来看看,”谢知言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尴尬道,“走得太急,摔了一跤。”
“你还知道来看啊?”沈流年忍不住抱怨道,“这十几年我给你烧了多少香啊,你都不理我,要不是商沉的朋友在东海国找到了医治心脉的神药,我们每年派人送进宫去,他早就死了。”
“也不能怪我啊,人间一年,仙界一天,我不过就是清闲了十几天,谁知人间就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了。”谢知言松了口气的样子,“那小子还活着,那我就放心了。”
他在仙界和人斗酒论法,一晃十几天过去,回到住处发现香火缭绕,全都是沈流年烧来的碎碎念,这才惊觉人间还有个人等着他去救,便急急跑下来瞧一眼。
“这么没有责任感的神仙,我不理你了!”沈流年赌气就往院外走。
谢知言这懒懒散散的性子真是一点没变,从前养着沈流年时,也是经常留下几个包子就消失两三天,害得她小小年纪就要学会自己填饱肚子。
等到了墨香居中,商沉正在与人说话,看见她挺着大肚子,赶紧过来搀扶。
“少夫人请坐。”几个方才和商沉说话的人纷纷站起来见礼,其中有几个是沈流年见过的,也有几个面生的。
考虑到这其中大概会有商安将来的岳父,沈流年也和气地欠身行礼道:“多谢各位今日来为犬子庆贺生辰。”
“少夫人,你也劝劝刺史大人,”周林深见沈流年坐下,便用下巴指着旁边主桌上的沈伦说道,“沈承旨如今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国之栋梁,所谓瑕不掩瑜,千万别因为些小事影响了沈承旨的仕途。”
沈容这十几年来青云直上,当初他科举排名并没有进入前三,只不过是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可如今已是翰林院承旨,年纪轻轻就位同副相,还真是被余氏给说中了,他这儿子的前途不可限量。
可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沈容仕途上一片大好,深受谢玄器重,可偏偏这么多年来没有成亲,不止如此,他独自在上京为官,听说还和一位南风馆的花魁过从甚密,两人互相引为知己。
沈伦知道这事后,发誓要把儿子带回青州成亲,可沈容如今已是四品高官,与他爹平级,自然不会听他爹的话,所以就赖在上京,继续养着那个南风馆的男人。
沈流年唯一的弟弟拒不成婚,还和一个男人同吃同睡,此事已经成了沈流年她爹的心病,感觉在同僚间都抬不起头来,因此今日干脆单独和老侯爷坐一桌,远离了其他的同僚。
“周大人说的是,我会劝劝父亲,”沈流年点头道,“沈容他独自一人在上京为官,寂寞也是人之常情,他如今也是三十岁的人了,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正是这个理儿,”旁边一个中年男人说道,“沈承旨的事儿上京官场都知道,就连圣上也知道,那些御史都没说话呢,沈刺史又何必如此较真呢?”
沈流年无奈叹气:“我爹就沈容一个儿子,心烦自然是有的。”
这些年来,她和商沉不知给沈容引荐过多少好人家的姑娘,可他都以公务繁忙给推了,后来他身份不同了,商沉和沈流年也不好再以长辈的身份教训他,成不成婚的也只能由着他。
“对了,你们听说了没有?”说完了沈容的事,一个白胡子老头又转了话题,“皇上前段时日突然对一位宫娥发了大火,把她赶走不说,还让皇后整顿后宫,赶了好些宫娥出来,啧啧。”
都说妇人喜欢八卦闲聊,所以骂人家“长舌妇”,沈流年此时才发现这些爷们聚在一起的时候,一点也不比妇人聊得少,他们八卦起来上天入地,宫里宫外,什么都能侃两句,而且还毒舌得很,专拣人家的丑事说。
“听说了!我听上京的亲戚说,”周林深接过话题,“就连妃以上的娘娘只要没生育的都被赶了出来。这几天上京城可热闹了,那些娘娘和宫娥有家的回家,没家的出家,哭天喊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