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仁燧跟大公主老老实实地往朱皇后所在的那边去了。

唐红在前,闻俊杰在后,最后边的是屈君平,三人进殿之后打眼一瞧殿中人员,心里边就有所明悟了,当下躬身行礼,问候了圣上与朱皇后。

韩少游同样在旁行礼问候三人。

短暂且程序化的寒暄结束,唐红作为首相,率先开口:“陛下,今日上午,承恩公往御史台去走了一趟……”

简单地阐述了事情原委。

屈君平紧随其后,先把承恩公给骂了一遍:“此贼先前使人在祖籍圈地,强占良田,那时候陛下就该狠狠收拾他的!”

又说承恩公贪财:“平日里的俸禄与赏赐难道还不够他花吗?又去强夺平民祖传的秘方,意欲强买匠人为奴,以此牟利,真是岂有此理!”

巴拉巴拉把承恩公骂了个狗血淋头之后,又开始说今天这事儿:“承恩公有错,陛下该罚他,但这并不意味着两位皇嗣的行径就是正确的!承恩公以势凌人,两位皇嗣难道不是如此?”

他说:“承恩公的确言行无状,行事可鄙,但这跟两位皇嗣行事过火,也并不冲突!”

说完,又对着皇嗣们的老师开了炮:“臣听说大公主早就开蒙读书,御书房的人都是怎么教导的?该革了他们的职!”

再说内庭:“皇后娘娘宽宏,才让内庭嫔御滋生出了僭越之心,在后宫跋扈事小,教坏了皇嗣,日后将灾患蔓延到外朝去,祸及天下,那就是大罪过了!”

长篇大论,洋洋洒洒地喷完之后,屈君平身体前倾一点,神情紧迫地询问圣上:“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此事?承恩公宫宴无状,难道不该给他个教训?”

又引经据典道:“种树者必培其根,种德者必养其心。欲树之长,必于始生时删其繁枝。欲德之盛,必于始学时去夫外好!”

Diss完了皇嗣们的教育问题,继而再问:“陛下,您是不是该下令整改一下御书房的规矩,再重新修订一下皇嗣们的课业计划?”

阮仁燧听他巴拉巴拉说了那么多,只觉得头都开始大了,偷眼去看旁边的大公主,也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

他心想:皇帝其实也怪不好当的呢!

幸亏没让我做!

再悄悄去看上首处,却见圣上坐得端正,以手支颐,一副深陷思索的表情。

屈君平如此看着,不由得暗暗点头,又问了一次:“陛下,臣方才所言,您以为如何?”

圣上好像大梦初醒似的,回过神来,像全天下所有下属问“yes or no”他回复“or”的领导一样,礼貌又周到地回复了一句:“嗯嗯。”

屈君平:“……”

阮仁燧微有点同情地看过去,就见屈大夫的拳头已经捏紧了。

他强笑着又问了一次:“陛下,承恩公的处置,还有两位皇嗣的教育问题……”

圣上思索着没有言语,反倒是进门之后就一直缄默的闻俊杰徐徐开口了。

他劝屈君平:“屈大夫,清明节的休假还没有结束,咱们就进宫来见陛下,言说此事,不是为了承恩公,而是觉得皇嗣至关紧要,不能疏忽,是也不是?”

屈君平道:“这是自然。”

承恩公也配让他放着假期不过,回来加班?

闻俊杰闻言,便和声细语道:“既然是至关紧要的大事,怎么能要求陛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拿主意呢。”

他笑着说:“屈大夫你啊,是关心则乱啦。”

屈君平听得脸上稍霁,拱手朝他致意。

唐红微垂着眼睑,没有言语。

圣上神情有些为难,倒是给了一个具体的期限:“到底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再给朕一日时间吧,清明节假期结束之前,必然有个结果。”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

阮仁燧心里边有点唏嘘,还有些惊奇。

今天来的这三位要臣里边,人生履历当中最辉煌的,必然是唐红。

她是本朝有生以来的第一位女首相,从犯官之妻到掖庭罪人,再到当朝宰相,极具传奇色彩。

官声最好的是屈君平。

嫉恶如仇,清廉如水,震慑超纲数十年。

他崇尚节葬,依照他的遗愿,葬礼办得很简单,然而送葬当日,神都城内随行百姓竟有上万人之多,成为一时美谈。

在政坛活跃最久,最讨人喜欢的是闻俊杰。

历经数朝而不倒,备受恩宠,到他上辈子记忆的终点,这家伙都快一百岁了,还活得好好的呢!

现下回头再看,不怪人家能做政坛常青树呢,轻轻松松几句话说下来,既给了圣上周转的空间,也给了屈君平情面,顺理成章地把事情给了结了。

难怪阿耶欣赏他呢。

唐红几人走了,圣上短暂地陷入到思忖当中,只是很快就回过神来,对旁边的殿中省大监说:“去承恩公府走一趟,告诉承恩公,他要是不想死,就给朕夹着尾巴做人!”

大监听得心下一凛,低头应声:“是。”

阮仁燧与德妃、大公主俱都还在茫然,朱皇后与贤妃却都微微变了脸色。

圣上抬起手来,点了点两个小萝卜头,话却是向韩少游说的:“给承恩公和这两个小东西写个将相和的剧本。”

韩少游温和一笑,正待应声,神色忽的微微一变,扭头向外间看去。

不只是他,其余人也听见了外边传来的异样的动静。

圣上皱起眉头,目光威仪,问了句:“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