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手同样地从后面抱上我。我肯定,“真的。”
几个寨民从祭坛和石柱的侧后方走出,他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我们来不及松手,他们说着话,正好朝这边扫过眼神,其中一人戴着一顶尖锥型的帽子,顶端捆住几根流苏,其余的人皆揣着类似的帽子。
看见我和婪雀时,他们毫不意外地止住脚步,神色惊愕,面面相觑,一幅不知道说什么好的表情。
“&%#;§£¢]\”
他们操着一口发音另类的语言议论,打量观察的眼神令我感到略微不适,此时,婪雀也听到这些话语声,他收回手,朝后一顾,寨民纷纷上前,围着他喋喋不休地说着。
婪雀听了一会儿,才以同样的语言回应他们。
艰涩拗口的语句犹如一面密不透风的墙,将我和婪雀他们隔开,这道透明的屏障使我尴尬地扶着石柱退开一些,尽量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婪雀如有感应地看过来,他左右说了几句,那些寨民随之让开,他们也一同瞧着我。婪雀扶起我的胳膊,与我用汉语交流,“走吧。”
我怕他是碍于我在场,另需照顾才匆匆结束,“你有事可以先忙,回去的路我记得,我能走回去。”
婪雀摇头:“不,他们只是顺道打招呼。不影响,我们走吧。”
离开之际,我禁不住回头。只见他们依旧待在原地窃窃私议,仿佛能感受到我的视线,几人停下交谈,目送我和婪雀走远,压低的,难懂的,一二字的萨仁图语,飘散在他们时张时闭的嘴中。
熟悉,陌生。
我记不起此前一闪而过的景象了。
09
“今晚有祀黎会,哥想看吗?”
我们沿着崎岖的山路回去,雨后潮湿的气味充斥在鼻尖。我在婪雀的话里又听到一个新名词,不待多问,他先解释起来:“这算一次小灾,大家通常会举办祀黎会,祈求萨仁图的神灵庇护宽宥。”
小道狭窄,难并行。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婪雀身后,至最后一石阶,他侧开让道,向我摊开双手,借力后我更加轻易地迈过这一阶。
我顾忌寨民会有排外心理,并未直接答应,“我去了会影响你们吧。”
“不会。”
婪雀欲言又止,说道:“我和达木都需要祀黎,可能不能及时照顾哥了。”
我摆手:“小事。不方便的话,我待在屋子里就行,你们不用操心我。”
再慢行几分钟,隔着层层密林,我终于眺见那熟悉的尖顶轮廓。回到屋中,我吐气坐在矮凳上,婪雀倒好一杯水放在我面前的小案,几根嫩绿的茶叶舒卷,泡浮水中,散发着浅淡的清香。
他落坐于我对面。
我握着杯身,粗糙的杯壁刻着弯曲缠绕的曲线,指腹一下一下地蹭着这些纹理,我浅浅抿一口,上泛的热气扑向下巴。
婪雀静坐无言,自带一种祛躁降火的气场。两人便这般一同望着门外摇曳的绿影,掠过的白羽,风过一阵,旁边穿来低缓的声音,“下雨了”
我仰头,天穹蘸上浑浊的青色,啪嗒啪嗒,水珠串着看不见的线编织成以门为界的雨幕。
我破天荒地感到一种久违的宁静几天前我还在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敲字,改策划,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空出周末与女友约会,却换来一场没头没尾的分手,再顶着压力预支年假,回家见见父母小妹,结果差点死在滑坡的泥山里,被从未听过的村寨相救,知道了一些惊世骇俗的习俗,可现在,我坐在门前,喝着热茶,看雨。
仿佛那些倒霉难受都被这一场雨洗涤祛散。
“哥,给我吧。”
翻涌不断的思绪被人打断。我拢回心神,婪雀已然俯身接过我手中的杯子,两枚耳坠晃了晃,我松开手,看着他转身离开,重新泡了一杯递给我。33,01㈢949㈢整;理
雨势渐大,在遥远的雨影里,下一秒,达木撑伞而归。
连连斜雨构造一方即将倾覆的天地,他却稳稳地走来,半边身子湿了,而提着的塑料袋毫无水渍。压低的伞面倏地抬高,达木看见我们骤然扬笑,一绺湿发黏贴下颌。
我与婪雀迎他进屋,婪雀说:“我去多泡一杯。”
达木应好。
“雨下得突然,你们在外面没有淋到吧。”达木放下袋子,浑身湿意,我手边又没有东西能给他擦拭,只好说:“要不要换身衣服,不要着凉了。”
“现在不用。”达木的注意力全在塑料袋上,“晚些刚好要换。哥,你看看。”
他解开袋结,我顺着看去,里面装着一部手机,配套的数据线,还有几件衣物。达木拿起一件纯白短袖递给我,棉料的触感柔和,衣袖有一处颜色较深,像水浸湿的痕迹。
我摸了摸那处水痕,不知为何感触,只觉心脏跳的比往常快,除了家人和女友,我似乎极少从别处获得这类关怀,纯粹、别无他意。
达木也看到那点渍迹,以为我在意,“怪我粗心,忘记手上有水我会洗好再给哥的,直接穿也怕不舒服”
“还有手机,我嘱托要买的市面上最好的,插了电话卡,可以直接用。”
达木一面说着,一面给手机开机,屏幕光投射至他的面庞,望向我的眼珠也蒙上一层淡淡的蓝荧光。
生死一线时被及时救下,身处异乡被关心照顾。这一瞬间我发自内心地想和达木成为结拜兄弟,几乎是热泪盈眶,恨不得立马拉着他跪下,拜天跪地磕几个响头,再者歃血为盟作见证也行。
我忍着泪:“达木,你放心,我一定会把钱还你,你和婪雀的好我记一辈子,死都不会忘。”
电话那头花了一两分钟才接通,恍若隔世,妹妹喂了几声,我才迟钝地接话,等反应过来时,我摸了把脸,掌心全是水,说着话,舌根也是后知后觉地泛苦。
妹妹责问我,为什么当时不接电话,后面怎么打也打不通她气得声音发抖,骂我。她看新闻才知道我走的那条国道遇上山体滑坡,三分之一的路段都被堵塞淹埋,她不敢告诉二老,骗他们我是碍于天气和路况耽误了。
她哭了,哭得稀里哗啦。
我听着更难受了,咽下喉咙的哽塞,不想叫她听出我的颤音。“哥没事,不还能跟你打电话吗。”
“刘蔺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这几天做梦都是你死了,我去认尸”
我安慰她:“这下真没事了,我的车坏了被吊车弄走了。嗯人好着呢,安排住在附近的村子,不缺吃不缺喝,等路修好了我就马上回来爸妈那边,你先替我瞒着吧,他们知道了会担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