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照白正站在这画前,跪在他身旁的,是哭泣的曹嶷。
“我早早告诉过你,不?要同?他置气,你无论如何?都不?肯听?。他非池中之物,你置若罔闻,他或许锋芒藏钝,只求安逸。可你非激他一激!你明知‘乳虎啸谷百兽震惶’的道理??他们兄妹二人护着一幼子,就是乳虎二只,你怎敢如此啊……”
梅砚山端坐正中,指着哭泣的曹嶷,语气不?疾不?徐,但显然是动了真气,声音略有些发颤。
徐照白急忙递上一杯温茶,却?不?敢求情。
梅砚山一口未饮,继续道:“这次别人作恶,你背了黑锅,也是罪有应得。当年太后家宴,你命许黎邕压下?战报,我当年问你为何?,你是如何?答的?你说他们是蝇营狗苟,过尊则骄。其实不?过你是记恨梁道玄在第一次见?你时落了你的面子而已。”
徐照白听?着老师的话与曹嶷的涕,唯有轻轻叹息。
“我与清辉几次劝你,你始终无法释怀,又在恩科那?年勾结你的门生,暗中想?参他一谋题之罪,结果是打草惊蛇,人家以静制动,最后不?但让你徒劳无功,反倒成全了人家的清命。再说这次殿试前的礼部达报验文,你的下?属明明发现蒲荣身份有异,告之于你,你却?因?想?看太后如何?处置仇家之子殿试中第,继而往后兴风作浪,刻意放其入宫……”
“学生……知错了……”
言及此处,曹嶷叩头不?止,哀哭之声不?绝于耳。
“灵云啊……”梅砚山称呼曹嶷的字,语重?而心长,“几十年官途,一朝丧尽,你这脸面争到?哪里去了?”
说罢他重?重?咳嗽,竟一时不?能止息。
“老师,保重?身体。”徐照白连忙上前顺背。
曹嶷也再度叩首道:“是学生辜负了老师的期许,都是学生的错,老师保重?身体啊……”
徐照白自一旁博古架的紫檀小匣中取出一莹润如玉的白瓷小瓶,自其中倒出一粒药香浓郁的丸药,奉至梅砚山面前,请他和水吞服,不?出一会儿,咳嗽声终于慢慢变作了叹息。
“罢了,你是清贵门第家的孩子,自有傲气和根基在,待我给你高堂写一封信言明此事,你便回家吧……不?惑之年,早归乡野,也不?失为一美事。修身养性,将来?含饴弄孙,可不?能再意气用事了。”
这是梅砚山最后提点曹嶷的话。
待曹嶷走后,他沉默了许久,只盯着那?幅《伯夷列传》出神。
许久,才开口问屋内唯一的旁人徐照白:“清辉,你原本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叫徐二弟。”徐照白毫不?迟疑回答。
“我给你起的新名字和字,这些年你可喜欢?”
“新名新命,学生爱若珍宝。”
“你不?像曹嶷,你是没?有后路的,你总不?能回去老家的土窝里继续种粟养活如今这一大?家子人。”
“学生明白。”
“梁道玄这个名字起得是真好,《抱朴子》的典故,听?说他字玄之?”
“是。”
“梁敬臣……不?提了。有一种人,读书还不?如在家种粟的好。”
梅砚山显然已是疲累至极,扶着额头,发出一声疲倦的苦笑。
“老师,明日我去送送曹世兄。”徐照白有时并不?能抗拒心中那?份柔软。
但是梅砚山一个眼?神却?足以警告:“你以后不?要再和他扯上关系了。”
“是。”徐照白恭敬回答。
梅砚山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喝了口茶后问道:“清辉啊,这幅《伯夷列传》里面最妙的一句话你知道是什么吗?”
“学生不?知。”
“是这句‘倘所谓天道,是邪非邪?’这一问,问得真好,不?亏是太史公手笔,跌过大?跟头,吃过大?苦头的人,才真能明白。”梅砚山的声音在一阵莫名的缥缈后骤然笃定,“梁道玄该去哪里任职,还按照原来?的办。”
徐照白惊愕的表情在烛影摇动中更显困惑:“他如今是富安侯……”
“那?不?更合适了么?”梅砚山凝视《伯夷列传》轻声道,“他已证明自己是真金了,但火炼总不?能免。人人都要经苦海之路方能通天,就算命赐如他,仍有自己的修行。这正是所谓天道,是邪非邪?”
……
为今科进士赐官加恩的大?朝会在延期两次后,终于正式进行。
当文武百官包括洛王姜熙与梅砚山在内,均经由朱雀门左右偏门进入皇宫时,梁道玄身着御赐绿袍,头戴进贤冠,手执牙笏,堂堂正正穿过了只为他一人打开的朱雀门正门。
荣极通天,莫过于此。
作为今科状元,他受天子求贤礼而不?跪,独占鳌头接过诏旨。
外?甥姜霖开开心心装作十分严肃的样子过于可爱。
但舅甥二人都死板着一张脸,心里乐开着花,完成了这一仪式。
大?朝会的最后,梁道玄安静等?待由梅砚山宣读诸位进士的就业到?岗安排,由于自己是第一个,所以他不?用等?待太久。
但当听?到?时,等?待后的震惊犹如雷鸣五内,久久不?能平息。
“……今科一甲状元,梁道玄,赐职宗正寺少?卿,领阶从五品……”
历史上第一个由从五品开启官途的状元,正是他梁某人。
但有些看似大?方的馈赠,本质上是一种强横的挑战。
第54章 袍笏登场
宗正?寺, 是掌理皇室亲族勋贵外戚事务的?衙署。
修纂并?管理玉牒宗谱,料理皇家陵寝一应事宜,大到祭祀祖宗与皇帝继位人选,下到公卿勋贵世家鸡毛蒜皮, 就连犯了律罪的?宗室人员, 都要宗正?寺官吏在审理时旁听, 确认指控无误,方可落罪定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