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1 / 1)

这时候,梁道玄也笑了:“向将军,我当然明白,但似乎不清楚自?身处境的人是你才对?。”

“我?”向熊飞第一次流露出诧异的神?色,虽转瞬即逝,但多疑却?留在了他半垂的眼角精光之中?。

梁道玄不急着解释,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起身踱步,再返身失笑:“向将军,你向我剖心以诚,我也对?你说句实话。你想想看,如?今这罪责一分为三,看似有过的礼部、北衙禁军、内侍省三方各担其责,但却?对?你最为不利。”

“此言何解啊?我们北衙禁军并未有对?不起圣上和太后的地方啊!”向熊飞赶忙解释。

梁道玄示意他莫要慌张,噙着温良忠厚的笑,又带几分恰到好处的忧,缓缓而谈:“太后在我出事那?日风怒如?涛,这三张罪纸能说服我,却?不能给太后一个交待。太后这般雷霆行事,显然是要为圣上立威,结果宫中?出现刺客,最终三个定罪的,最大一个才八品官身,太后如?何甘心?这事情势必是要有个大头来背锅的。太后见了这份结果,如?若再次震怒,向将军以为谁会领受这最大头的罪状?”

他顿住的地方总是那?么恰到好处,当向熊飞眼存惶惑与惊恐时,他才说出最后的诛心之语。

“内侍省,那?是太后自?己?的辅弼,断然不会遭受重责而牵连。礼部……说穿了就是政事堂,太后已然对?他们发作过一回,怎么能不卖三朝元老?梅宰执一个面子,高抬一回贵手?那?最后剩下的……将军觉得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让前二者替你消灾么?”

第51章 吾即真相

离开北衙禁军司衙署前, 梁道?玄又见?到了白衷行,他没有?过多?言语,略微颔首,令对方在紧绷中露出一丝微笑。但这微笑因那前路未卜的焦灼也现下困顿抱屈的迷茫, 礼貌中不免多?了些哀伤。

梁道?玄今晚回承宁伯府吃饭, 表哥的儿子崔兆明今天?生辰, 他备了些外甥必然会喜欢的礼物,一家人再度团聚,吃饭时自然欢声笑语, 但饭后,崔鹤雍与?梁道?玄不免要被崔函叫到书房提点一番,三?人就座也饮一饮醒酒的茶。

“这还是?去年弟弟采买的德宁白茶,味儿是?真好, 今年咱们?再弄一些。”崔鹤雍迎着茶雾馨香赞叹道?。

不等梁道?玄开口, 崔函先一步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开春便让部下家里是?屏州德宁的小兵头子找老?乡买一点, 那小子人倒是?勤快,可嘴不牢靠,不知告诉了谁,前几日转头就有?南衙的军士给我送来一匣五斤的上等新?下白茶, 我转念一想就觉得?不对头,硬是?没收,这事儿也不了了之。你表弟这会儿差事还没下来,我谨慎点总没错。”

最近和?自己沾亲带故的人都受到了格外的关注, 缺东少西的地方总有?人主动献媚。梁道?玄当然清楚原因,一时也有?些无奈:“我姨丈也差不多?,他没别的爱好, 就好养个鱼,前几天?有?人给他送了一对锦背莲华鎏金鲤,吓得?他赶紧退回去,称病告假了两日。”

“如今诸事都到风口浪尖,咱们?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崔函拿出鼓舞军队士气?的架势来鼓舞两个孩子,“待玄儿差事一落地,就有?了由头不收礼。不过……玄儿啊,你这差事,就算为?了案情耽搁,这也耽搁太久了。”

“中京府府尹和?少尹全?被传明日小朝会要面圣,我想是?这个事儿要有?结果了?”崔鹤雍对自己衙门的事足够清楚,但因中京府差事繁杂,一天?到晚为?精细事儿奔忙,旁的一时也顾不上打探。

听儿子说这个,崔函忽然想起什么,看向梁道?玄:“对了,你今日不是?去了北衙兵头府么?有?眉目了?”

这是?南北禁军衙门互相的称呼,私底下都把?对方往粗了叫。

梁道?玄讳莫如深一笑,也并不和?亲人卖关子,只道?:“何止是?有?眉目,明日就能水落石出了。”

“果真?”崔函一拍大腿,“这可太好了!”

但姑丈是?了解向熊飞的,一转念的功夫又觉得?有?些蹊跷,忙追问:“姓向的油滑可恶,他这次怎么就下定决心不做首鼠两端不得?罪人的事儿了?”

梁道?玄笑道?:“那自然是?我给他下得?决心了。”

……

几个时辰前的北衙禁军司衙署。

春风料峭并不温热,然而向熊飞听过梁道?玄的一席话后却脊背至冒冷汗。他再次端详眼前这个年轻人,顿时觉得?他幸好没被勒死,不然今时今日,麻烦可不是?只找一个有?资格垫背的人就能一了百了。

“我出于一个舅舅越兄长的私心,是?不希望禁军出事的,这些年太平日子,诸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尤其是?向将军,宵旰焦劳洁己奉公,太后屡有?私赞,只是?如今的朝局,太后纵然有?想提拔的人,却也……说不上话啊……”

威胁之后必须伴有?适当的利诱,这样一道?诱饵做得?菜才能色香味俱全?端上权力的餐桌。

向熊飞当即明白话中深意,低声道?:“太后难处多?,这朝中谁人不知,偏偏有?人揣着明白装糊涂。”

方才他并不是?这样说的,梁道?玄低头一笑,终于去了苦大仇深的表情:“这事我一个外人插不上话,还请向将军多?多?担待了。这世上的责任不会凭空变小,接着它的人权力越大,反倒责任越小,然而接着它的若是?蝇头小吏无有?权柄,那怕是?窃国之罪都能落到头上去。还有?个覆盖的问题在,咱们?都心知肚明。要是?大家真想让小人接大责……”

梁道?玄在这里停顿,使得?本就恐惧自己担责的向熊飞悄悄咽了咽口水。

“均沾雷霆是?一回事,独一个天?灵盖替他人消灾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说罢,梁道?玄也不缀言,当即起身:“今日实在叨扰,只是?梁某不能辜负太后的恩典与?圣上的器重,这认押我是?不会画的,明日小朝要议此案,大家也都盼着转交三?司同?堂会审,我听说内侍省也有?人捏着重要证供,不如明天?将军听听那边怎么说?”

向熊飞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他强制慌乱,故作镇定的惊异:“国舅爷明日不去?您可是?重要的证人啊!”

梁道?玄连连摆手避让一步:“什么证人,差点死了的活鬼罢了。万一人家以为?我为?了搅动朝局,借着自己被刺杀而兴风作浪,借机挑拨什么离间?,祸乱什么纲纪,那我可担待不起,该避嫌的地方还是?要避,不该说话的时候我就不说。不过今日看这苗头,事情是?不会水落石出的,我也就不争一个大中至正的结果,只求个自己的安稳。”

他话说半截留半截,偏不讲内侍省到底有?什么证人,让向熊飞的心里彻底没了底。可此人也非白油润地混了许多?年,选择了最得当的处理方式,没有?表明自己心中的迫切,而是?迂回赔笑:“这是?什么话!国舅爷对圣上的忠心,只看那连中三?元便可得?知。国舅爷实在是?妄自菲薄了。我是觉得,你还是?得?去听听,要是?三?方口径不一,总要有?个对证。至于内侍省嘛……万一口供是?动了刑问出的,你也好说句公道?话。毕竟遇刺的人是国舅爷你啊!”

梁道?玄一点也不为这话术所动,只是?应付着笑了笑。

“将军可能还是没有明白。我去不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不能从崇政殿里出来。”

向熊飞一愣,万万没有?想到今日竟遇见?一个滑不留手甚于自己十倍之人,眼看留不住已转身出门的梁道?玄,他大步流星赶上,终于显露了隐藏在心底的慌张:“敢问国舅,这件事……太后是?否有?私下的凤议可以揣度?”

“与?其揣度太后所思,不如代太后为?其想为?。”

梁道?玄说完只留给向熊飞一个背影,走出了正堂。

……

此刻回想今日的战况,梁道?玄十分满意。

向熊飞或许已然和?礼部相关的人接触过,两方各推出一替罪羊来背锅,诸位大人依旧岁月静好。这个方案有?问题吗?没有?,因为?这些人选择了对他们?最有?利的结果而非真相。

但真正的受害者,却是?皇权威仪眼中受损的太后。

案子是?她下令彻查的,禁军也是?她越过朝廷职权特意委派的,耗费了前前后后快一个月,耽误许多?朝廷的正事光是?礼部压下的差事就不胜枚举,且新?科进士还未能分派职务与?面圣谢恩……在这样的前提下,禁军与?文官用?阳谋大事化小,滔天?恶波化作纤芥之疾。

太后的命令就是?笑柄,外戚的身份不值一文,皇帝的安危被视作儿戏,皇宫的权威也成了笑话。

与?其说是?替自己的势力逃脱责任保存实力,倒不如说此次事件的本质就是?一种打压。

梁道?玄不会让他们?得?逞。

因利而聚,也会因利而散,散也有?好聚好散和?撕破脸面两个散法。

他们?并不配前者。

曹嶷所代表的礼部诸臣必然是?勾连的一方,但梅砚山涉及多?少?是?否有?利用?自己的身份地位从中斡旋?这梁道?玄就不敢妄加揣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