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1 / 1)

“如果只是?看运气,难得?一次,他们也没什?么好怨怼的?,偏偏此次我们两处题难于登天?,却有两处解试题目简而人丰。”梁道玄夸张一叹,坐进椅子当中?,“人不患寡而患不均,从前如此,往后皆然。”

崔鹤雍好奇道:“是?哪里??”

梁道玄捡出面前考题里?的?两本最厚的?单册来:“在这呢。”

崔鹤雍翻捡一看,作为一次中?第的?科举种子选手,他非常清楚其中?门道,仅看一眼便看得?出题目难易和好坏。

“沧北东道和沧南道的?题目,确实有些过于简单,无非是?些套话?便可应付的?题目,看不出新巧,也答不出高低,多读多背,应付过来总归能中?,这要?是?都没点到,那往后要?怎么考才行?”

粗略一看,这两道各道入省试的?人数都不下百人,大概都创了历史新高。

“是?啊,这么简单的?题,有些糊弄了。不过我想的?是?,各地的?学政官吏水平不一,很难齐整,咱们京畿道这次来了个爱宏博多彩的?,也不能保证下次不是?个混日子的?老油条。良莠不齐,这想来也不是?科举的?第一次。可这次科举为何烫手,却偏偏在一个巧合上。”

梁道玄不卖关子,苦笑摇头,翻出海西道解试文章前题目的?那页,落款名目乃是?海西道学事司提举闻伏都:“这位闻提举,好巧不巧,正是?沧北东道沛州人士。”

“你的?意思是?……有人怀疑他故意给海西道的?士子出题过难而刁难?”崔鹤雍哑然失笑,“这怎么可能?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他就算做海西道学政,也是?不知?自己家?乡学政何人出题。但?凡朝廷换学政,大多在科举之年,为的?是?新官上任以求公允,旧学政难免在此瓜瓞绵绵有所根基,万一透漏,岂不国失栋梁?他姓闻的?不过一个学政,自己都是?被点去的?,又如何把握两道的?读书人命脉?”

崔鹤雍从来逻辑严谨思绪了然,一句话?说清根源,也能看清背后利害。

梁道玄欣然看向表哥,虽不是?赞赏的?时?候,但?还是?鼓掌捧场,然后才说话?:“就是?这个道理。大哥透彻。可是?如若群情?激奋之下,言语多伤,朝廷也不能不重视。我当时?一听一过,后想觉得?会有隐患,于是?暗地里?查访了些流言,果然在海西道士子口中?多有不平,他们觉得?从前沧北东道乃是?天?府之国,后经过威宗清君侧几战,道内各州元气大伤,后才有海西道如今独占鳌头之贵极富溢。因此两道之间不管是?商贾还是?学子,往往多有较量,朝廷上虽不至于结成乡党,可互有争抗也在所难免。”

“你是?担心这事演化成学举之变?”

梁道玄的?脸上少有的?露出了无如之奈的?苦笑:“大哥,龙椅上坐着的?是?我亲外?甥,龙椅后面帘子里?凤座上的?,是?我亲妹妹,我不能不为他们未雨绸缪。”

崔鹤雍万没想到弟弟可以高屋建瓴视之远及,他竟能从几句谈话?当中?察觉异样,再独自收集信息,整理出完整的?事件前后彻内彻外?的?线索,看穿其中?真正的?矛盾所在,如此远虑深思,当真卓然不群,即便今后身处朝廷,有如此远见卓识,也定当能勇往直前!

“这件事梅相想必也是?早已预见,他不愿意让自己得?意门生沾染此事,就是?不愿承担这个万一可能出现的?麻烦,如同我不希望妹妹和外?甥坐稳天?下没几年,也遇到这样的?事情?一般,才如此安排。”梁道玄的?叹气很是?复杂,一则他是?觉得?梅相当真是?有兼人之智的?老辣,二则……

懂得?“摩厉以须”①的?人,就算不是?强劲对?手,与之和平相处也要?颇为劳心劳神。

崔鹤雍虽然在弟弟能力?上得?到了鼓舞,但?担忧剧增,不免担心梁道玄在其中?的?处境:“还好京畿道此次试题足够困难,免去小人背后嚼舌根说因你参考,人家?才可以开闸放水。只是?海西道与沧北东道之学事如若有人大做文章,免不了又是?一场风波……”

“我想了个办法。”梁道玄这次的?笑容里?,就有些胸有成竹的?意味,“不一定百分百惯用,但?应该能缓和一下本次科举的?刀兵氛围,也算是?为我兄妹二人加上小外?甥缓冲缓冲了。但?愿我的?法子能起作用。”

……

“妹妹,哥哥想问一件事,你方便讲就说,不方便的?话?……给个大概也行。”

第二日,中?朝仪英殿书斋内,梁道玄终于哄了小外?甥老老实实去读书,这才向妹妹梁珞迦私下开口。

“哥哥你但?问无妨。”

梁珞迦不敢说事无巨细皆告知?兄长,但?这两年但?凡他所提及,自己皆无隐瞒,今日这样郑重,实在诡异。

“圣上的?内帑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梁道玄其实有些尴尬的?。就算是?表哥,他也不会巴巴地去问人家?收入多少存款多少,实在太过越界,但?此事若不知?晓这个信息也不是?很好做。

梁珞迦听罢一愣,忽得?笑了:“哥哥,你有什?么用处?我不敢说顶朝里?多少用度,但?你但?凡不是?治水凿河大兴土木,先帝留下的?银子是?必然够用的?,具体数目,大概是?……”

说罢她提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字。

梁道玄眼睛都瞪大了:“这么多!”他也算富贵乡里?长大,却还是?震惊不已。

“先帝并?不如何奢侈,单是?后宫与子嗣一项用度,便比前几位祖宗省去数十倍。内府开销最大从来都是?此处,再不济便是?巡游、开苑、秋狩以及赏赐宗亲,先帝都很少涉及,宗亲也只有洛王一人早年得?先帝额外?恩赐,于是?留下了这些。”

先帝的?确是?节能型帝王,十年耗能大概也就是?前朝皇帝一年用度,不选秀也不可劲儿主抓妇女工作生孩子,又不好武德充沛那一套,更不喜欢游山玩水兴建宫殿,唯一爱好只有礼佛和读书,连金石文玩字画都不沾。

思及先帝过往悲剧,梁道玄也不难理解为何他会如此。

一声叹息只在心底,可他这样问不是?为了同情?先帝,他是?为了解决活人迫在眉睫的?眼前问题。知?道妹妹和外?甥私房钱多得?吓人,他也就有了底气。

“我前几日核算过一遍,今年因几道解试考题简单,入京士子人数众多不下千语。只是?士子也还好,但?还有年底前入京述职官吏,待选吏员同这些人的?家?眷,最重要?的?是?,许多往来商贾也赶着这个时?候做热闹生意……如此一来,京中?必定人满为患。士子若像我,无忧食宿也就罢了,万一寒门子弟,难寻住处,不得?不辛苦奔波,为此耽搁读书,再受冻饿之苦,省试前就丢了半条命……国家?取士,总不能不计之深远。”

梁道玄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话?明说,只将昨日里?同表哥所分析的?全部事态,紧急与否虽尚未可知?,然而未形之患却不能视而不见,先未雨绸缪总是?有所准备。

若是?风平浪静,梁道玄自然乐于得?见;可要?是?风波乍起,他也有舟载着妹妹外?甥渡这条滔天?浪河。

梁道玄一席话?听得?梁珞迦肃容颔首,她领会了兄长的?意思,当即道:“此事多谢哥哥提醒,我久在深宫,总闻听大事,竟也忘了事起于微末往往滔天?这一道理。”

“咱们往后总要?耳聪目明,不能只听别人想让我们的?听的?话?,只看别人想让我们看到的?事。”梁道玄不止是?提醒妹妹,也在警醒自己,“所以我想了个办法,缓和当下几处士子的?紧张。不如以圣上名义下旨,以内帑之银为京中?与京郊多处寺庙作香火资助,请他们收容士子,安排时?我们动些心,不让一处来的?考生聚在一起,否则越谈越投机,甚嚣尘上群情?激奋,如何使得??”

这办法梁道玄想了许久,已是?他能给出最不引人瞩目又师出有名的?套路。

他接着说道:“先帝素重佛事,常常请京郊名寺法师入宫经筵,人尽皆知?,请寺庙承情?,只说是?为求全先帝爱重读书人之心,不会有人起猜疑。分散众人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以此善举,多化去读书人的?困难,他们怨怼少一些,也就更会相安无事。”

说到这里?,梁道玄却也忍不住叹了回?重重的?气:“我虽是?为了你与圣上考量,希望稍稍化解此次科举的?戾气,这几年圣上初登大宝,你虽垂帘却也有难处,你们有仁慈名声,今后的?路也更加好走。这是?我的?私情?私愿。然而于公,我也有话?说。天?下莘莘学子,大多出身寒贫微末,入京盘缠常常要?乡里?凑齐,一路辛苦奔波,而帝京食玉炊桂,他们也只能将就。此乃读书人之苦,若能以此举安庇,他们求学少些困顿,多吃饱一顿饭,多睡足一个整觉,也算我没有白白忧心了。”

第34章 宝相木兰

秋风冽冽, 白露朝霜。

旦夕淫雨不休不止,贯天江江水涨胜海潮,帝京北水路码头不得不开闸引流,入京客商士子滞留近千人, 中京府水曹司临时搭起的棚子已然不够, 好些人已在雨中体会到秋日凄凉。

疲累交加之?际, 马蹄声自绵绵的雨幕中轻快传来。

直到近前才看清,马车是邸店拉客的长篷车,上挑一杆风雨灯, 车夫蓑衣斗笠全副武装,手里握着中京府的告令,扬声喊道:“有考省试的,拿行道的牒文, 验过后与我上车!”

在场赶考的读书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均是走贯天江水路南下至京的北方士子, 遭此困顿, 一时无处可?去,有人已在这里过了一夜,好些人已有了风寒的症候。听到这一声招呼,也强打起精神起来去问缘由和去处。

“中京府的告令, 此地暂且只安置商旅路庶,士子上车随我去旁的地方。”车夫在雨声中只能用?喊的,他?给冒雨跑来的人拉开车门,借着风雨灯内明亮的烛火, 于避雨的车内一个?个?验看,确认无误后,才允许上车。

“这车拉不走所有人。”有一人喊道, “我们岳中道同船的士子少说也有十七八人,还有其?他?道的人,有些已经病了。”

“还会有车来的。”车夫说道,“直到拉完为?止。”

“那要带我们去哪里?”有人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