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1 / 1)

这个挑拨是非之人,按照梁道玄的说法,或许正在堂上。

外头的人在听,里头的人愣住,洛王姜熙被架起来,最终还是反应过来,起身?忙道:“哪里,国舅你是陛下的亲舅舅,为陛下殚精竭虑多年,我不过是受先帝隆恩,有?份鹡鸰之情在罢了,本就应当守拙存心,国舅无有?不妥,谈何?宽恕?”

梁道玄也不跟他纠缠谁对谁错,他话说出来了,接下来就要按他的节奏走:“不知?世?子眼下如?何??”

可怜的洛王小世?子,那日回去高烧了两日,好在有?惊无险,梁道玄是知?道的,但却不得不问。

“已?是大好,多谢国舅关心。”洛王姜熙不敢多言。

“既然如?此,我们都是辅弼重臣,更?应当一心为陛下尽智尽忠才是。”

梅砚山忽然开口。

梁道玄方才一番旁敲侧击,本就是冲着他去。

梁道玄当然知?道,能想出这馊主意,大概洛王姜熙和梅砚山怕是早已?经蛇鼠一窝。真是今非昔比,早年两人势不两立的时候,自己可还端过水呢。如今也有这样一天。

但他并不意外。

眼下朝局势力早已?发?生逆转。随着他小外甥一天天长大,亲政在即,而朝中这些年不少新晋官吏都是新天子的门生,再?加上因势利导改换门庭者不在少数,更?有?人居中自持坐观虎斗,打算适时站队,梁道玄和妹妹早就是洛王姜熙和梅宰执共同的敌人了要知?道洛王姜熙早年奉的遗诏中所言,是先帝命他辅佐未亲政的皇帝,梅宰执虽还能稳坐政事堂头把交椅,可一旦小外甥亲政,没有?了首辅之职,许多职责小外甥许与不许,就要看皇帝脸色了。

这两个人,怕是最想尽快找到后路的。

既然如?此,那梁道玄就决意断掉后路。

当然他抄后路的方式也非常有?特色。

“虽是如?此,但经此一事,我深知?自己之不足力虚。”梁道玄略略叹息,好像真和说的一样,而后,他抬起头,静静看向梅砚山,用得是诚挚的目光,可目光深处的笑意,对视的人总能一览无余,“陛下大婚亲政在即,在陛下亲政之后,我将自请退离政事堂,不经国议事,还政于陛下。”

所有?人都愣住了。

梁道玄像是在屋里点了个土爆竹,一声巨响,内外厅堂寂静无声,好像人都给崩死了。

谢春明历练得少,没有?旁人沉得住气,一时惊觉,当即道:“梁国舅这是何?意?莫不是以此要挟陛下?”

梁道玄自袖口里抽出奏呈,一副无奈明月照沟渠的架势,深沉道:“我已?经写好奏呈,先前更?是秉明了太后,太后也已?首肯,绝无戏言。”

紧跟着,他转向了谢春明:“况且当年我入政事堂,本就是为辅弼幼主,如?今陛下亲政,幼主已?临朝定鼎,我功成身?退,也是情理相合。”

听到这话,洛王姜熙的脸色已?是苍白。

如?果梁道玄用这个借口离开,那他岂不是也要远离中枢?

好一个釜底抽薪。

徐照白从震撼中回过神,感觉到气氛的微妙,率先开口缓和:“陛下可知??”

“想来太后已?然告知?陛下,只是未有?明旨。”梁道玄说道。

“既然如?此,此事还是要看陛下的意思。”梅砚山也顺着徐照白的话回过神来,许是愤怒的缘故,他的面容显得有?些僵硬,这和平时渊渟岳峙的模样已?是不啻天渊,“这件事政事堂无法相议,梁国舅,你也不要一时意气。”

“梅宰执这么说,实在折煞下官了。”梁道玄嘴上自称是卑微的,可语气神情没有?半点下位者的姿态毕竟此时由他主宰上风,“如?今我之所在,只让陛下进退维谷而已?,若遇任何?事情,陛下所虑皆为亲,如?此谈何?为国定谋呢?陛下虽明理,但也高情厚意,凡事皆为我们这些臣子考虑,我若不能以陛下为先,反倒使得陛下为难,这又该当何?罪?”

他越是这样说,洛王姜熙就越是被架在火上烤,如?坐针毡,甚是煎熬。

梁道玄根本不给任何?喘息机会,乘胜追击,语气从悲情难抑,到慷慨,根本没有?过度的意思,只见他昂首挺胸,犹如?即刻就要去皇帝面前请辞:“先帝与太后之器重,山河之负重致远,天下黎民之澹然丰乐,一样我都不愿辜负……今日我在此告知?诸位同僚上峰,便是以此言明志,待陛下亲政,必然河清海晏、保盈持泰,而我,愿在清平世?界,做一安乐富贵闲人,不再?留恋权位与宦海,此心此志,绝无愁悔!”

第131章 有凤来仪(四)

“老师, 息怒。”

徐照白捧上?清过一沏的蒙山玉芽,正当发色,青中带微微的嫩黄,色香润心。

然而梅砚山接过只是重重撂下, 茶盏应声滚开桌面, 徐照白顺手接住, 避免了?摔碎的厄运。

“欺人太甚。”

徐照白知道老师所指是谁,只低头道:“是。”

“他?今日夹枪带棒扭捏作态,在唱戏么?戏文里的状元都没他?能说会道!”梅砚山如今最后悔的事, 就是当钦点梁道玄三元得成,但是时间怎么也倒不回十几?年?前去,他?也只能坐在私宅内的书?厅,屏退左右, 和?唯一信任的学生不顾首座帝师、当朝宰辅的形象, 怒斥梁道玄的顶撞和?胁迫。

“是。”

徐照白依旧回答。

“他?今日这样说, 便是将洛王同我架在火上?烤, 他?说陛下亲政后便自行?请辞,不就是逼迫我与洛王一样效仿么?若我们不肯,他?又能怎样?”

梅砚山今日似乎比寻常急躁许多,徐照白知道老师之前与洛王姜熙公谋的招数并未吃到什么好处, 又被将一军,更是不安,他?略微沉吟后开口道:“只有洛王殿下所持的遗诏有此言语,他?去与不去, 且看他?自己,而老师乃是先帝所拔擢的当朝宰辅,料得陛下亲政, 未必就敢先撤换旧臣,再议新功。”

“虽是如此,但这些年?他?兄妹二人扶植自己的天?子门生,可谓花样迭出,手腕屡屡得成,如此一来,即便我一个光杆将军守在大帐又有何用??你们这些人可就只有引颈待戮的份儿了?啊……”

说完,梅砚山剧烈咳嗽起?来,徐照白熟稔地自身后墙柜里取出装丸药的精致银盒,以茶送服,许久,梅砚山才略略平息。他?看向自己也已是须发皆白的学生,不由慨叹道:“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却还要来服侍我这个不中用?的老人家……”

徐照白立即答道:“老师这是何言?如若没有老师,今日的我不过还是一荷锄农夫,怎得如此天?恩浩荡?”

梅砚山虚弱地摆摆手,似乎是示意徐照白不要讲这个,他?自己又喝了?口茶,顺了?顺气,才道:“你自有你的造化,我若走了?,唯有你能支撑得起?咱们前朝正臣这一脉……”

“老师为什么要走?留得青山在,无?需如此担忧。料梁国舅也不敢真离开这朝堂。”徐照白低语道,“学生觉得,这是试探,倒未必是冲着老师来的,更像是冲着洛王。有先前的分歧,如今的国舅和?洛王早不是当初一唱一和?的关系,今日国舅的话,看似有所牵累您老人家,但真正汗流浃背的,只是洛王而已。如此一来,他?甚至连留在帝京都是名不正言不顺,又何尝不热油烹心呢?”

徐照白的娓娓道来让梅砚山稍稍缓过一丝气,原本因愤怒浑浊而老态毕显的眼眸,也渐渐泛起?了?早年?运筹帷幄时才有的精光:“你说得对,他?们二人彻底决裂,未必不是咱们的机会,只是小皇帝对二人之争到底是如何所看?你一直在他?身边,有何分明?”

徐照白心下一动,笑道:“陛下甚是为难,也为此颇为恼怨,到底是要亲政的皇帝了?,却被自家长辈指着鼻子痛斥,怎样心里都不好受。加之洛王世?子因此事得了?一场急症,太后一言不发,连太医都是陛下亲自下旨差遣,这才到了?洛王府救治,可见?嫌隙不是没有的。”

“好!”梅砚山这才舒展了?神色,“这才是咱们一直等待的良机。”

他?起?身踱步,后道:“若是等陛下亲政,一切就太晚了?,事不宜迟,皇后人选初定之时,就要有个说法。”

“是,一切唯老师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