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还不忘补充一句:“刚才看你听人夸我,还挺开心?的来着。”
梁道玄气竭,但被说中心?事?,只能瞪过?去一眼:“咱们是来贺喜的,这是人家的园子,说话注意点!”
百日宴是在?行宫山脚下?的洛王府操办,因不如?京中王府阔气,太?后梁珞迦特赐了宫中礼器,以应对繁缛的礼节,不管这个孩子是不是众人所期待来到世上,却怎么都是皇室直系血脉这几十年来唯一一次添丁,若是太?简薄,不免要让外人吃心?疑窦太?后是否忌惮此子与其父洛王,总之,面子上的事?情,哪怕是为了小皇帝姜霖,一切都不能落下?。
望着园内一应吉祥陈设,梁道玄心中确实没有那么痛快。
其实可以想象,这个赶在皇帝大婚前出生的孩子,是喜事?,也有忧思。
皇家血脉得继,可以避免许多藩王觊觎天子御座,也免去黎民百姓的无妄之灾,但对自己的小外甥来说,就未必是个好消息了。
梁道玄也想过?,这孩子若是大几岁,小外甥还是没有子嗣,干脆想个办法,送到宫中由妹妹抚养,可人家双亲俱在?,除非过?继入嗣,一点都不名正言顺。更何况万一真这样做了,回头小外甥又有了孩子,该当如?何?
总之这个孩子,让人头痛。
宗正寺按照王爵世子起名的礼制,给洛王小世子定了单字勖,是个上口又有好寓意的字,姜勖,梁道玄想,他?并不讨厌这个无辜的生命,只是他?如?果?来得晚一些,自己会更省心?。
就在?这时,儿子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口。
梁道玄顺着儿子的目光看去,花木扶疏当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竟由洛王姜熙亲自引着,拐去了另一条隐廊,快速消失不见。
那个人是广济王与徽明郡主的弟弟,梁道玄曾经襄助过?的小世子,姜玹。
如?今,他?的哥哥广济王有了子嗣,他?也不再被人称作世子,然而由于学业颇为通达,他?经常入宫伴读自己的堂弟也就是小皇帝姜霖,身份也愈发?贵重。
他?与姜熙,同属宗室,倒是寻常往来无需多思,可这一路二人独行,梁道玄不免有些犹疑。
“兄弟多了,也不是好事?。”梁参云脑子里忽然出现了很?多史书上不大美好的描述,“再生一辈,更是头痛。”
“这话你不许外头说。”
知道儿子是轻重皆明且颇有城府的个性,但出于父亲的回护,他?还是忍不住提醒。
“我只能不去外面说,让爹放心?,可想让爹安心?,就不是我说不说能解决的了。”梁参云轻声道。
待到回正?堂上时,客人均已到齐,仿若是朝臣聚首,亲贵云集,梁道玄一眼就看见了徐照白,二人颔首见过?。
广济王的弟弟姜玹也已至堂上,看见梁道玄不住地笑。他?如?今眼看就快二十弱冠,也算是半个梁道玄看着长?大的孩子。他?虽有疑虑,可仍是笑着回应。
承宁伯府丧事?虽过?了百日,但到底是老伯爷薨去,只送了礼,人没有来,免得冲了喜庆,其余勋贵人家,多是爵位在?身的家主,携了世子一并,见面寒暄个没完没了。
好在?姜熙在?这时抱出了小世子姜勖。
小世子健壮有力,雪白的胳膊快活地挥舞,半点也不怯场,在?热闹里笑声不断,听得人心?情都好了。梁道玄看着这个眉目酷似父亲的可爱孩子,心?中竟也有些柔软之意。
不管怎么说,小孩子这时候看不出好坏来,便是可爱的。
姜熙也是满面红光,喜气非常,早年他?的婚事?折腾惨了这一屋子的人,最后多亏老夫人“病”的及时,借着好理由,他?才能从自己的侄子皇帝处,诓了孩子的金口玉言。
这事?儿当年梁道玄和梁珞迦还是很?生气的,不过?人家孩子都有了,总不能再没完没了,眼光总要放长?远一点……
对,眼光放长?远。
梁道玄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再看姜玹,一双眼睛虽带着同喜的笑,可始终盯着自己。
……
三日后,大朝,梅砚山康复后第一次参朝会的日子。
作为宰执,如?今他?上了年纪,皇帝尚未亲政,他?仍有宰辅大权,因而特赐座百僚之首。
如?今的大朝,小皇帝已经是能完完整整坐下?来了。为了锻炼儿子,太?后梁珞迦这两年遇事?尽量保持沉默,先听小皇帝的意见,再做定夺。天地下?为权势反目的天家父子和母子都不在?少数,倒是这对母子,是真正?的母慈子孝。
皇帝照例问政,可有陈述上表,诸般要事?,请奏于御前。
只见梅砚山颤颤巍巍起身叩拜,请奏。
“梅宰执请言,朕恭听。”
姜霖给足了待顾命辅政的礼数。
“臣请奏陛下?,今天下?繁庶,黎苍守安,唯一事?恐惹外内焦而天下?动,陛下?无嗣,而皇祚需暂托有继,臣斗胆冒死?请立洛王世子姜勖为东宫,以安天下?,昭彰皇命。”
这是梁道玄迄今为止,所遇到堪比爆炸一般的大朝会,群臣登时沸腾,小皇帝坐在?龙椅上,彻底傻了。
傻孩子。
早有准备的梁道玄叹气。
不过?,你还好有个预见而防患的能干舅舅。
他?朝前一步,高声奏请:“臣有一言,请奏御前。”
第122章 耾耾雷声(二)
有人的心态是看?好戏, 有人是置身其中,不得不屏息静听。
梁道玄倒是不紧不慢,好像梅砚山的话对他没有影响,说得也不是自家孩子。
小皇帝姜霖整个人僵住后听见舅舅的话, 仿若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回过神, 当即道:“梁爱卿且说。”
“臣领旨。国祚之事,重不可言,已不容从长计议, 梅宰执所言甚是,然而入嗣之事,牵连甚广,多有宗法与礼法相束, 且陛下正当华年, 江山势必后继有人, 且当先优于雀屏择凤, 安内庭定四?海祈请之心。”梁道玄见梅砚山似乎箭在弦上意欲反驳之态,也不着急结束这段反对之词,慢悠悠自袖口掏出了一封奏呈,“有忧再思, 非所达也。为臣之道,当先君之忧而忧。故臣早有所拟,言必有谏,还望陛下准奏。天家国祚, 永继为昌,此乃宗正寺之责,臣身为宗正寺卿, 已备下此次宗正寺所推待选良女之名单,今日大朝,也请梅相和诸位同僚一并斟酌,更请太?后与陛下定夺。”
这回愣住的换了一批人,连徐照白都微微一怔,很快回神,再看?恩师,讶异的神情就这么僵持在衰老的面庞之上。
梁道玄根本没有着急,他好像早有预谋,就等着有人提出这番对尚未大婚的小皇帝十分不友善的谏议,以国祚皇嗣这连皇帝都无法辩驳的名头,来压下阴云。
梁珞迦也从容不迫,她?盯了有些手足无措的儿子一眼,看?儿子被母亲这样警告,立即从窘迫和不安中继续安如泰山,才缓缓收回眼神,展开?了自己?哥哥递来的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