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1 / 1)

没等徐照白说出?自谦之词,梁道玄却抢先一步,率先辞差。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共两场考试,正好二位一人一场做主,有?何不可??”姜熙不明白为什么梁道玄这个时候不愿意代表勋贵宗亲站出?来稳住立场。

“我的那一场,让给太后吧。”梁道玄笑道。

姜熙正想接上,可?转念一想,忽得也跟着笑了:“好!这个主意好!太后亲自为陛下把?关?,这天底下做娘的才是最关?切孩儿的,这事?劳烦太后,本王觉得甚好!”

他高兴的几乎就?要对梁道玄竖起大拇指了。

梅砚山倒也没有?反对,他和徐照白并未对视,但也明白梁道玄的用意:养太后之尊,亦是育皇家之威。

况且太后才学闺中便是名满帝京,这些年垂帘听政,不但没有?任何过失,反倒辅弼相宜,尤其是在公允之上,威望极高,如果这时候有?人出?言反对,是找不出?任何理由拒绝的,即便以?些搪塞的言语暂缓此势,也会反噬自身,落得个不敬而蔑的恶名。

此次眼见臣官占尽先机,何必又横生枝节?

于是二人也道有?劳太后亲驾思?题,代陛下作?言。

这世上只有?藏起来的算盘,没有?打不响的算盘珠子。梁道玄深谙此理,在安排好后,入宫去见妹妹,正好妹妹今日接受一众世家女觐见,梁道玄不宜这个时候入内殿,便只等到沈宜出?来。

他将请太后命题之事?,告知了沈宜,对方思?忖良久,没有?先答应通传,而是问了一句:“国舅大人,这件事?,要当着屋内诸位传达么?”

梁道玄脑子转得比脚踝都灵,沈宜话音刚落,他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深意。

当着这些女子的面说出?来,她们自然会比谁都先知闻这个消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好处率先给她们了甜头,就?像一个诱饵,当这件事?由她们之口先一步朝廷的告知进入她们家人的耳中,她们家人自然会意识到在太后身边的万分好处,食髓知味,对太后的权柄与照拂也更趋之若鹜。

“那就?劳烦沈大人了。”梁道玄客客气气,笑得特?别真挚,仿佛真的像是麻烦人出?工一样。

然而看着沈宜消失的背影,梁道玄还是在心中感慨,为什么自己身边,就?不能?有?一两个稍微笨一点的人呢?真的要各个都是聪明人来和自己周旋吗?

这种人是队友时,真是万分省心胜意,那万一要是一个拐弯奔着别的路去,之前的省心怕是都要变作?头疼了。

只能?说还好目前作?为外?戚,自己和宦官阵营还能?融洽相处,大家都是反面典型,且被?压制多年,还没到为了分蛋糕撕破脸的时候,眼下还不至于防患于未然。

但是沈宜此人,始终让梁道玄有?些疑影。

众位名门毓秀将灵通的消息带回自家行宫周边的宅邸内,一石激起千层浪,用姑姑梁惜月回头转述的话说,那真是各家百态:

有?的人家家门虽不显赫,可?孩子读书上进有?为,这样的父母最是高兴,恨不得连夜提前摆酒,庆祝势在必得的脱颖而出?;

有?的勋贵家就?十分头痛了,孩子在国子监挂名读书,也就?和师范混个脸熟,文章是做不出?像样的了,只能?反过头激励女儿,好好努力,留在太后身边才是要紧;

也有?家学还算不错的贵胄权门里,家长要一次性鼓励督促男女两个孩子一齐上进为家族增添荣光和机遇,既翘首企足,却也心力交瘁,也不知天大的运势落到头上,有?没有?这个福气同馨同享……

梁道玄听完只是发?笑道:“现下姑姑觉得我和表哥最是省心了吧?”

梁惜月气得发?笑,捶他两下道:“你表哥说这句话我还觉得窝心,你可?不许提!你次次考试要人操的心是比正经读书和不正经读书加起来还要多的,总之这次我可?警告你了,你离那考场远一些,不许挨边,该告假就?告假,该出?门就?出?门,带着老?婆孩子出?去溜溜马放放风,到时候考完回来听个结果听个响,懂了么?”

第101章 满舌生花

内廷名头的考试虽然不是为国抡才的大典, 非礼部?主持,但也要为了皇家的颜面办得有模有样?,毕竟也是个真才实学的较量。

尤其是自己妹妹做半个主考,梁道玄更是上?心, 协同九寺五监, 齐心协力, 要将这次内廷侍读选考弄得有模有样?,不能行土偶蒙金、东施效颦之事。

这仿佛是一场暗中的较量。六部?朝廷从?来重任在肩,深受器重, 在任官吏前途光明,可九寺因是绕着皇帝办事,除去大理?寺一类,其余各处衙门国字头事务能置喙的极少?, 早被权力核心排除在外, 权柄黯淡, 别?说前途, 单是眼?下的待遇就差人不止一星半点,别?的京官吃肉,他们喝汤,还是残羹冷炙, 到了年底圣封绶赏,九寺官吏要比同品级的六部?低上?许多。

梁道玄想,这大概就是封建王朝的双轨制了。

于是在这样?的待遇下,只有仕途黯淡的官吏才会被打发到九寺, 一眼?望得到头的熬日?月攒资历,最终混个京官五六品退休。而这里也是知名的庙堂养老院,比如宗正寺在梁道玄来的时候, 已?经不单单是暮气沉沉,基本可以说是朝堂义庄前哨站。

九寺的官员里,不是没?有年轻人。有些确实是资质平平,也有开罪了不该开罪的人沦落至此,当然也有躺平的王者与松弛感的神?祇,就是愿意在这样?的地方赋闲养生。

当这次举办内廷侍读考选的差事下来,大部?分人还是摩拳擦掌,愿意尽自己一份力气,他们和外面六部?的官吏不一样?,皇权的荣光,才能让他们的品职与有荣焉。

所以,梁道玄主持此事时,头件事不是别?的,而是将九寺所有伴驾巡幸之官吏聚集在一处,开了个动员大会。

“我自六年前来宗正寺,大概诸位想我,也以为是绣花针刺出的状元郎,靠着妹妹做了太后走外戚的一条道,上?不了明面的台阶,被排挤过来的,是也不是?”

众人噤声暗暗相觑,眼?神?互道:这也太直白了吧……

当初,大家是这样?想的没?错,可是这些年国舅爷从?宗正寺少?卿,靠自己的能力和才干冲进了政事堂,加了直学士,又?加了参知政事的头衔,谁敢轻视?

然而国舅爷的下一句话,更让在座的人震惊。

“我当年其实也多是这样?想诸位的。”

辛百吉在一旁听?得额头冒汗,虽然他是知道梁道玄心性慧黠,却也一时慌张。心想我的祖宗,有些话就算有接下来的言辞垫着,那也是不好直说的。

可他的担心又?一次多余了。

梁道玄在上?座起身,笑?道:“这样?说,不免有些伤了咱们同僚六年的感情,但我还是说了,诸位想来有些尴尬难堪,那我接下来要说的,怕是更让大家觉得我扫兴了。我六年前来的时候,也都是诸位接风,怎么过去六年了,还是我们在这里,连窝都没?有挪一挪呢?”

此话简直诛心,树挪死,人挪活,要是能动一动,哪怕外放再回京呢?品级也是有松动,机会也能变多,但这样?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九寺中人?他们不是不想,而是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进了这潭死水,再想上?岸,已?是奢望。

梁道玄只三句话,就让在座的人无不黯然,有些年纪大了的,想到自己一辈子就在九寺街这里绕着打转,不免自伤怆然,眼?圈都红了。

辛公公也暗叹,国舅爷话是锐利了些,但说得倒是没?一点错,他这个公公这些年在宫中内侍省都升了两级呢,不论残躯单论仕途,可比眼?前这些人混得好上?许多。

“我说这些,不是为伤和气,而是想关起门来,说些咱们九寺中人才能说的心里话,讲些只有我们自己人才知道的委屈和不甘。”

梁道玄堂前走着,声音越发轻和,伴随着一声叹息,似是喟叹英雄无用武之地一般,良久沉默,再扬起声调,犹如古刹鸣钟:“原本,我来之前也和外头的人所想一致,以为九寺这地方,人才寥寥,可这些年有幸与诸位共事,我才知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凡人言,不可尽信!”

他脚步在一个四十来岁憔悴的官吏面前站住,沉声道:“崇宁五年春,沧北东西二道连降大雨,沧江洪浪滔天,皇上?郊祀祭天之前,帝京也下了三天的雨,范大人,您是掌管国朝祭祀仪礼的太常寺卿,当时政事堂为安抚人心,圣驾出发前一日?,要加一轮息雨之祀,这根本不合乎规矩礼法,虽然经常有类似要额外加祀的情形,和都是至少?提前十日?预备,然而政事堂临时告知,整个太常寺措手不及,可有此事?”

太常寺卿范大人听?罢胡须又?怒又?哀,抖个不停,忍住不掉眼?泪,点了点头。

梁道玄扬声用刚毅不阿的目光逡巡全场,傲然道:“即便如此,范大人带着整个太常寺的人一日?不眠不休,仍旧备足了祭祀一应用度,临时支度安排,无有纷乱!圣上?彼时尚且年幼,一步步郊祀皆需范大人引导,又?是一连三日?,范大人兢兢业业敬终慎始,几乎没?有合眼?伴驾祀毕,辅礼运之大成!而后范大人一病不起,足有整月。可后来呢?当大雨平息,万事已?毕,朝廷报功之时,那报功的表章上?,不论是范大人还是太常寺不眠不休的官吏,一个名字都没?有!”